《围炉听雪》墨鸢_墨墨

1、围炉听雪

　　袁陌澜像一只懒散的猫一样窝在东暖阁的炕上。伸着脖子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点一点积在窗棂上。
　　眼下正是正月里。家中的亲戚朋友迎来送往实在是让他不胜其烦。所幸袁家是个大家子。家中人口众多，并不是少了他一人便过不得年。于是他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出来躲清闲。白天出去逛庙会，听戏。晚上就到苏晚雪的这个小院儿里头，以“串门子”为由赖着不走。眼见着在小院儿里也住了三五天了。那股子新鲜劲儿也过了。适逢今日天降大雪，便老老实实睡到了正午才起来。到苏晚雪屋里吃过饭后就回来缩在暖和的屋子里头。一连打了两三个盹儿，这会儿人倒是精神了。
　　窗外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今天早起就看见小院儿里铺了一地的雪，可见雪是从昨天后半夜就下起来的。此刻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金黄色，煞是好看。袁陌澜琢磨着明天一早若是雪停了，倒是可以就近在小院儿里玩玩雪。只是需得有个伴儿才好。眼下院子里仆人能走的都回家过年了。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上夜的小厮并洒扫丫鬟。阿姐素来畏寒，况且又不是小时候，恐怕不能陪着自己疯。一向照料阿姐日常起居的卫祈恩虽然也在。但是卫先生平日里事情本来就多。虽然都是些细小琐碎的事情，但这种细水长流的差事是断断缺不得卫祈恩的。也只有他能将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故此纵然是他袁三公子，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卫祈恩的。
　　正想着，正房门口的青灰色毡帘一掀，一个青衣白裙的女人从正房走了出来。这女人袁陌澜见过几回。应该是苏晚雪的熟人。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了阿姐屋里，想来应该是在下午自己打盹儿那会儿来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有点像那种郎中背的药箱。女人系上风帽，走到院中。正巧这时候卫祈恩从外边回来。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儿。卫祈恩见女人从正房出来，便摘了风帽，掸了掸身上的雪，将女人请到一边的廊下说话。
　　外面风声正紧，离得也远。袁陌澜在屋子里头听不到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等卫祈恩送走了那女人，袁陌澜一跃而起，跳下暖炕。
　　“卫先生！”他打起毡帘喊了一声。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直往屋子里头灌。袁陌澜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陌澜啊。要不是这大雪阻了庙会，大白天的还真见不着你。”卫祈恩老远走过来打趣袁陌澜道。
　　“什么话！这太阳都落山了，倦鸟还知道归巢呢！何况是我。”
　　“是吗！不过你要归巢也不是在这儿啊。怎么不回你自己的巢去？”
　　“那不是因为我那巢……啊，不对！我家！我家……每天比那庙会还要闹得厉害些。我这不是躲清闲来了嘛。哎呦我的好先生，我说咱别跟这儿杵着了成么？”袁陌澜苦着脸说道。“我这身上可就一层单的，比不得您老那身狐裘袍子呀……”
　　卫祈恩一看也是，两个人打着帘子在这儿说话。外面的寒风打着卷儿地往屋子里头灌。他赶紧让袁陌澜放下毡帘，说道：“那我先到少主那儿去回话。一会儿再过来。”
　　“好嘞！”
　　袁陌澜放下毡帘赶紧跳上炕，将自己的外套取了披上。隔着窗户看着卫祈恩进了正房，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正往他这边走，大门口又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老卫！”
　　袁陌澜和卫祈恩一同向门口看去，只见又有一个人顶风冒雪地进了小院儿。冬天天黑得快，这会儿外面已经全黑了下来。门前已经上了灯，只是来人的面容隐在风帽里，看不清楚。但见他手上提着个瓦罐，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几步就跨到了卫祈恩跟前。
　　袁陌澜也打帘子出去，凑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尹慕凡。
　　“尹大哥，你怎么来了？”
　　“哟，是袁家小哥啊。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尹慕凡摘掉头上的风帽，露出冻得发红的两颊。
　　“慕凡你来得正好。陌澜正闲得发慌呢。我也刚回来，咱们也别站在这儿说话，到他那儿去暖和暖和吧。”
　　卫祈恩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余两人的赞同。于是三人回到了袁陌澜住的东暖阁。卫祈恩吩咐让人添了炭火，屋子里愈发暖和起来。尹慕凡脱掉破得不成样子的披风，他里面穿了一件旧的箭袖，外面罩着熟牛皮比甲。脚上的靴子也因为一路走来而打湿了。他索性就上了炕，将靴子放在一旁烘烤。

　　“来来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尹慕凡将手上的瓦罐往小几上一放。
　　“这还用猜！你带的那就必定是酒。”袁陌澜将手靠着炭火盆取暖，“只是你能带什么好酒来，该不会是街上现打的屠苏酒吧？我看咱还是让卫先生取两坛好酒出来。他那儿肯定有上等的私藏！”
　　“陌澜你打那几坛酒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那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私藏了？我可告诉你，那几坛子酒可都是少主的。要喝啊，自己去问少主讨去！”卫祈恩可不上他的当。
　　“咳……袁家小哥你这回可猜错了。咱们呀也用不着麻烦夫人割爱。我这哪是什么酒啊。你们自己来看看。”
　　尹慕凡取来瓦罐，打开来给他们看。乌黑的瓦罐衬着一罐子洁白。原来是一罐子新鲜的牛乳。
　　“我呀，刚打北边回来，云断山那儿可比这帝都冷多了。送我进城的马队刚好带着几头母牛，他们那边人的习俗，缺不得牛乳。我见有新鲜的便讨了一罐子拿来。这大正月的我也没地方住，今晚少不得要跟袁小哥你挤一挤了。”
　　“没问题啊！对了，尹大哥你在那边有什么新鲜见闻没有？”
　　“新鲜事儿自然是有的。不过咱不忙说这个，我先给你们用这新鲜牛乳煮上一壶北地冰原一带人常喝的奶茶，咱们边喝边聊。”
　　说罢尹慕凡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茶砖，取出随身的匕首一敲，便敲下一个角来。取来壶放进去加水放在炉子上烧。等水沸了再捞出茶叶将牛乳兑进去。奶香混合着茶香一下子飘散开来。
　　卫祈恩和袁陌澜不由得齐声赞叹“真香！”
　　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围坐在火炉边，浓浓地喝下这一大碗奶茶。整个人都从里暖到了外。
　　“哎？我才想起来阿姐那还有琬臻姐昨天送来的点心。你们等着，我去问阿姐讨些来。”说罢袁陌澜放下茶碗起身披衣打了帘子出去，缩着身子一路小跑钻进了正房。
　　“我就说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仅你和袁家小哥都在，还有口福吃上嫂夫人做的点心。”尹慕凡笑道。
　　“来了来了……”袁陌澜缩着脖子进屋，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上捧着食盒的小丫鬟。
　　“夫人说尹公子既来了就多住几天。夫人命我们送来了新做的点心并瓜子水果。夫人说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到她屋里去取。”小丫鬟放下食盒就出去了。
　　“陌澜你看，咱们俩可都是借了慕凡的光了。”
　　“所以说嘛，尹大哥你来得真是太好了！”袁陌澜嘴上说着手底下一点不客气。就着奶茶吃起点心来。
　　“你们也吃呀。”袁陌澜抓了一大把瓜子塞给尹慕凡。
　　“夫人在做什么呢？”尹慕凡接过来放在小几上。
　　“我去的时候阿姐正看书呢。”
　　“哦，夫人一向可好？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袁陌澜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少主还是老样子。今天大夫才来请过脉，没什么问题。”卫祈恩慢吞吞地喝着奶茶说道。
　　“大夫？是傍晚时候来的那个女人吗？”袁陌澜听了这话抬起头问道。
　　“恩。”卫祈恩点点头。
　　“原来她是大夫啊。倒没看出来。”袁陌澜想着以前几次见那女人可能也都是来请脉的。
　　“原本今天不是请脉的日子。我就问了一下，还以为是少主有什么不适。舒姑娘说并不是少主身子不适。只因她要去惊澜一带的栈门走一趟，原定请脉的日子不能前来，故此今日前来为少主请脉。”
　　“栈门？你不是说她是大夫么？”袁陌澜问道。
　　“怎么说呢……舒姑娘现在是白岚秘术师，不过少主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家里的医馆帮忙。”
　　“哦？这个倒是没听说过？我以为秘术师都是打小儿就要修习秘术的呢。”尹慕凡也来了兴致。
　　“你别看舒姑娘是半路出家。据说她的天分极高，眼下的秘术修为已经是一流的了。”
　　“这个舒姑娘认识阿姐很长时间了吗？”袁陌澜问。
　　“少主与舒姑娘相识的时候，我还在宫里。算起来，还真是有好几年了。”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女子。长夜漫漫，我看不如让老卫先给咱们讲讲这位懂医术的白岚秘术师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卫祈恩还没张口袁陌澜先抢着说道。在屋子里头闷了一整天，这会儿他精神正足。这样的夜晚围炉听雪，喝着热奶茶，听听故事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卫祈恩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于是说道：“慕凡你大老远地来。只要你不觉得疲倦，我自然是没问题的。”
　　“哈哈……我坐了一天的马车怎么会疲倦？老在外面跑早就习惯了。等你讲完了袁家小哥还要听我讲讲在外边的趣事呢。对吧？”
　　“对。卫先生你先讲讲舒姑娘的故事吧。”
　　“好，让我想想……”卫祈恩喝了一口奶茶想了一下，“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是这舒姑娘的确是一个奇女子。要说她的事儿，那还要从舒家医馆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