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遗忘之前》锦瑟紫娴

2、阴谋

　　大雨哗啦啦砸下来，敲打着雨伞发出震撼人心的响声。马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轰溅起路面肮脏的积水喷泼在他脸上。后面的汽车鸣响着汽笛争抢着飞过马路。
　　雨声、汽笛声还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一并涌进他的耳朵里，头脑里嗡嗡作响，握着伞柄的瘦小的手颤巍巍的发着抖，衣服湿的厉害，紧紧的贴着他瘦弱的身子上面，他冷得嘴唇变了色。可是风却依旧和他开着玩笑，呼啦啦的迎面刮过来，吹的他连连后退。脸上的泪水已经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为何而哭泣。
　　他完全不管不顾的往前奔跑，索性扔了雨伞，还是努力往前跑——父亲和那个黄头发的女人开着车在前面——几乎空白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的唯一的念头。从没有如此的狂奔，腿似乎和腰分离了，失去了知觉犹自摆动
　　沈梦辰咳嗽了一下，从梦里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抚上脸。从小学五年级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几次在梦里回忆那天夜里的事情了？又是第几次因此而哭醒？每次回到现实，沈梦辰还会觉得浑身寒冷，每一次的回忆都是又一次的经历，那晚的大雨和狂风、呼啸而过的疾驰的车辆，全都清清楚楚的刺激着他。从小到大已经数不清自己独自在夜里哭泣过多少次了。
　　“自己真的是何苦呢”沈梦辰忍不住的叹息，抚着眼睛，抹去泪痕，翻动一下，抱着被子试着睡去。
　　第二天星期六一大早陈熙然就收到沈梦辰的短信，约定在公园见面。
　　陈熙然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冰箱里没有了蔬菜，牛奶也喝完了。
　　陈熙然拿起饼干凑合着早饭。
　　说什么十七岁就必须独立，扔下自己在这里读高中，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人会有多难过。
　　陈熙然想起父亲送自己到车站时严肃的样子。
　　他的眼里从来只有陈熙隽，只有身为长子的孩子带给他的荣誉。
　　陈熙然狠狠的把饼干嚼碎。
　　今天要去超市购物啊。
　　手机里有四五个未接电话，都是沈梦辰的。
　　陈熙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过去。
　　“干嘛啊笨蛋，大清早的吵死了。”
　　“混蛋陈熙然！”沈梦辰几乎抓狂，“你耳朵没长好啊，竟然不接电话！”
　　“没听见。”
　　“八点公园见，不见不散啊。”沈梦辰认真的吼道。
　　这个白痴，也没有问自己愿不愿意就挂断电话啊。
　　是害怕自己会拒绝吗？
　　陈熙然套上紫色的衬衫，木叶春天短暂，三月里已经有点燥热。
　　他拿起手机准备出去，想了想，又掏出来手机把铃声调大了音量。
　　陈熙然来到公园门口立刻后悔，有种被忽悠的不爽包裹住了他，但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就被沈梦辰拽着。
　　“难得出来玩，和小樱说说话啊。”沈梦辰推推他。
　　陈熙然狠狠地瞪着他，饶是不悦。
　　“陈熙然，今天公园里有音乐表演哦。”小樱兴冲冲地奔到他跟前。
　　陈熙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不喜欢小樱身上散发着的香水味儿。
　　陈熙然在班里曾透露过喜欢玫瑰。
　　女孩喷的确实是玫瑰香水，只是味道过于浓烈。
　　有品位的女子只会在手腕动脉处、耳朵后面喷洒一点点儿，味道清淡，若有若无最好。
　　有时自己认为味道淡，只是因为鼻子自我保护，在别人闻着却是浓重的。
　　陈熙然一直认为只有应召女郎才会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
　　小樱特意穿的蕾丝边套装，纵然价格不菲，造型淑雅，但在陈熙然眼里只是粉色的一团布料，他真的喜欢不起来。
　　喜欢真的不是可以努力得来的东西，是一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刻意营造不出 。
　　小樱羞涩的跟着陈熙然旁边，时不时邀他去玩游乐场里的项目。
　　陈熙然虽然不情愿，出于礼貌还是应和着她。

　　海盗船是一个热门游戏，小樱瞅着拥挤的人流，兴奋地拉着陈熙然去玩。
　　沈梦辰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瞧得出死党并不高兴，可是自己心里就会好受吗。
　　一直都是喜欢小樱的啊。
　　还有那天夜里和陈熙然的事情。
　　这样的三角关系，说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呢。
　　排着队一个个地坐上海盗船，在起起伏伏地摆动中，和着高昂的音乐，似乎真的航行在海盗时期。
　　人心也会像海盗一样放浪不羁吗，在这个世间有没有谁是真的潇洒活着的？
　　轮到沈梦辰坐上去的时候，刚好满员了。
　　“哈哈，你们先玩，我去趟卫生间，一会过来找你们。”沈梦辰挥挥手，似乎不介意被落下。
　　小樱并没在意，她勾着陈熙然的胳膊，满眼里只有他。
　　沈梦辰往前走开一段距离，他回过头去，小樱和陈熙然坐在一起，面对面说着话，并没有谁回头看着他。
　　游乐区和卫生间离的比较远，古旧的公园，设备并不多么充足。
　　沈梦辰左拐右拐，寻到一处僻静的卫生间，他趴在水管上，掬起一掌水，使劲的冲着凉。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无所谓有没有被抛下。
　　母亲独自去了外地，寻找她的崭新的幸福，这样其实无可厚非啊。
　　沈梦辰悠悠地叹息着。
　　“蠢蛋，你想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陈熙然的吼声，他拉过沈梦辰，“干嘛把那个女人叫来！”
　　陈熙然终于寻到机会，跟小樱说去卫生间，跑出来找沈梦辰理论。
　　“啊啊，你怎么过来了？”沈梦辰笑起来，“她喜欢你啊，带她玩不挺好的。”
　　“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何刻意撮合我和她？！”

　　沈梦辰无言以对，瞥过去不看他。
　　“带着她好玩？”陈熙然挑挑眉，他真的生气了。
　　沈梦辰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犹豫着，仍旧觉得没有必要把情书的事情跟他讲。
　　“小樱求我帮她追你，所以你至少为我考虑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她，我拒绝不了。”沈梦辰撒谎到。
　　“荒唐！你喜欢她就这样成全她？”陈熙然耻笑到，“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沈梦辰躲避着不吭声，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那微妙的感触和心动。
　　陈熙然突然扯过他的领子，冷冷地瞪着沈梦辰，他的眼眸看起来是那么阴凉，似乎可以无情的抹杀一颗心也无所谓，“让我听你的也可以。”
　　沈梦辰淡淡地问，“你决定和她相处？”
　　少年心里沉沉闷闷地，一瞬间害怕陈熙然会点头。
　　“我有条件”陈熙然勾起嘴，笑得冷艳，“bed partner，如何？”
　　沈梦辰惊异地望着他，“你开玩笑！”
　　陈熙然的手已经揽住了他，不由分说地缠着他的嘴。
　　沈梦辰闪躲着。陈熙然狠狠的咬着他粉嫩的唇，惹得他吃痛的启开了口。
　　沈梦辰被陈熙然推靠在墙上，后背蹭着坚硬的水泥墙，三月里还有些冰凉。
　　天空正有大团大团的云曼妙的飘逸。
　　卫生间外边高高的白杨树还没有长出多少嫩芽，纤瘦的白杨树有着乳白色斑点的枝干，它们在风中起起伏伏，随着风跌跌撞撞地碰触着。
　　那些乳白色的树皮上似乎冒出了烟气，是蒸腾了的汗水，从白皙的硬实的肉里冒出来。
　　陈熙然发出低沉欢悦的笑声，“你明明就很喜欢啊，沈梦辰。”
　　他的声音浑厚动听，是一个美妙的梦。
　　沈梦辰腿软下去，他下意识地搂着陈熙然的肩膀。
　　自欺欺人不过是在掩饰更多。
　　他没有说话，只是倚在陈熙然怀里，喘息着。
　　这种醉生梦死的纠缠，是另一种形式的鸦片吧。
　　也许对于陈熙然而言，只是闲暇时的消遣。

　　小樱在冷饮摊子里坐着，瞧见陈熙然和沈梦辰远远地就奔过来。沈梦辰走路看起来很奇怪，似乎是踩着棉花。但女孩顾不得这么多，她着急地冲到陈熙然面前。
　　“陈熙然，你去哪里了，这么长时间！” 她有撇过视线，“沈梦辰，你干嘛去了啊？”
　　沈梦辰虚弱的笑笑，没有搭理她。
　　中午在西餐厅吃饭，沈梦辰愈发觉得自己电灯泡一枚。
　　他悄悄地发短信给陈熙然，“我不舒服，回去了。”
　　陈熙然狠狠地瞪他，回复到，“你想到先走的后果吗？”
　　小樱坐在两人对面，服务生端上来牛肉时，沈梦辰抬起胳膊帮忙拿盘子，不小心踢到了小樱。
　　沈梦辰刚想道歉，却发现粉色头发的女孩凝视过来，含情脉脉地望着的，是陈熙然。
　　啊，以为是陈熙然故意踢的吗。
　　情侣会在桌子下面做小动作。
　　沈梦辰突然觉得小樱这样自作多情既悲哀又可笑。
　　这么久以来对她的喜欢，也许只是因为她张扬耀眼，更多进入沈梦辰的视线里。
　　年少时的喜欢，更多的是对一种幻梦的憧憬。
　　或许是对方裙子被风撩起的那一瞬，或许是她微笑时忧郁的眼眸然后怦然心动。
　　日后仔细想想，不过是把心里的憧憬寻到一个契合点投射到她的身上，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她。
　　其实对方只是做了投影的屏幕而已。
　　“陈熙然，我这盘黑椒牛肉做的很好，你尝尝。”小樱切好一块牛肉放到陈熙然盘子里。
　　“谢谢。”陈熙然面无表情。

　　在公园附近溜达了一圈儿，三个人看到一个老太太蹲坐在路边，她面前摆放着一个铁碗，一瞧就是在乞讨。
　　小樱看都没看她一眼，勾着陈熙然的胳膊坦然地往前走去。
　　沈梦辰跟着她和陈熙然，不过刚刚走过去，他就忍不住回了头，转身两三步奔过去，从钱包里拿出来一些钱，放在了老太太的铁碗里。
　　“你干什么啊？充滥好人！她不过就是个骗子。”小樱鄙夷地嚷嚷到。

　　陈熙然歪着脑袋，瞅着小樱，撇撇嘴，不着痕迹地把胳膊从少女手里抽出来。
　　“我只是认为，一个人如果有供他消遣的零花钱的话，他应该去帮助别人。一点儿钱，对付出者也许并不算什么，因为你并不缺这些钱，但或许对接受的人而言就是一顿饭。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骗子的如果不想给予就算了，但不要到处宣扬说别人是骗钱的，因为里面有人或许不是骗子。”
　　小樱张了张嘴，明显地不高兴，却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