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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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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如此,几度辗转,却仍旧睡不踏实,顾盼盼推开锦被坐起来,身上冷得打颤。伸了手去摸,身侧空荡荡的,更是一丝热乎气也无。
岩铮竟又是不在。
她眼中一黯,披上衣裳,扬声唤了几句茉莉,末了才听到外间一声模糊的应答。
茉莉是她的陪嫁丫鬟,生得粗唇厚鼻,似有几分蠢笨。然而当初顾盼盼偏是看上了她的这份蠢笨,才挑了她来陪自己嫁过来。她可不想养一个狐狸精在身边。
顾盼盼支了茉莉去熬药,之后便坐在床沿等着。未及深秋,这屋子里便烧了炭,即便如此,那寒战却仍是潮水一般,一阵强似一阵。
中秋那日,她毒发小产,醒来后想方设法从下人们那套出了些话来。她从未料到,那个毫不起眼的景洵,竟然就是毒害她和岩铮,害死她孩子的凶手。而且最不能相信的是,景洵畏罪自尽,岩铮竟中了他的苦肉计,说什么相信景洵绝不是下毒之人,此事另有蹊跷……
回想到这,她的手仍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动作那般轻柔,半晌觉出肌肤凹瘪,才恍然意识到,那个被她呵护期盼了数月的婴儿,确乎是已不在了。
她极委屈,委屈之外,便是蚀骨的恨。
她自打来了尉迟府,除了起初对景洵的身份有几分好奇外,便再未留意过他。她只是觉得,这人衣裳虽朴素,打眼看着却自有一番书卷贵气,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下人,还当是岩铮的朋友。没想到景洵不仅是个下人,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顾盼盼此后便一门心思放在岩铮身上,也无瑕好奇他的来历了。
更没想到,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内里却是个蛆心搅肚的,也不知与岩铮结了什么仇,藏了这么些恶意,毒辣到这般地步。
顾盼盼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罪,当时哭得气都喘不上了,听了这消息,直恨不得把景洵的魂召回来,剥了皮剃了骨,让他把自己的苦加倍受了,才算偿了她孩子的命,如此轻易死了,岂不是让他捡了大便宜?
而岩铮呢?岩铮竟给他换了干净衣裳,从下人们的房间送进了更舒适的厢房里养着,还派了最能干的大丫鬟莟玉专门照顾他一人,已然被当成了半个主子。
那景洵也是命大,谁看了都说不行了,竟也缓了过来。只是听说多少日了,一直不说不动,活死人一样躺在屋里,即便不是装出来来的,也必是遭了报应的缘故吧。
为此,她也曾大哭大闹过,还赌咒发誓地要景洵不得好死,又几次三番往那房里冲,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起初岩铮拦下她,还会好言劝慰,慢慢的脸上就露出些不耐来,最后竟发了次火,唬得她再不敢胡来了。
在她眼里,岩铮性子虽冷淡,那冷淡下的温柔,却也是极分明的。她自认在岩铮心中从来都是占首位的,岩铮绝不忍心让她受任何委屈。因此当岩铮为了那样一个人对她发火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凭什么?那景洵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岩铮怎么会……
顾盼盼越想越恨,心绪一波动,身上的寒毒便越发厉害了,偏茉莉磨蹭到现在还未送药进来,当真火上浇油。忽听门边有脚步声响起,顾盼盼不禁冷哼,扬声道:“还过来做什么?人都冷死了,你只管把那药往坟头上浇吧!”
珠帘晃动,进来的人却是岩铮。
顾盼盼尚有诸多说辞,一惊之下,生生咽了回去。
“好好的,怎么气成这样?”岩铮端着药,语气却是温和的。想必是他在门外遇到了茉莉,便把药接过来了,“往后生气归生气,这种晦气话还是别说了。”
顾盼盼撒火被他撞破,颇有几分下不来台面,此时也懒得遮掩了,张口便问:“你又去看他了?”
岩铮的表情顿时冷下去几分,眉间似有倦色,也不答话,只坐到床边,端了药来喂她。
顾盼盼觑着他的脸色,抚在腹部的手不禁狠攥了起来,捏皱了薄薄的衣裳。她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打落了递到嘴边的汤匙。那瓷勺飞出去,摔了个粉碎。
岩铮噌的站起来,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末了却强压了怒火,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盼儿,身子要紧。”
顾盼盼还是耐不住火气,哭道:“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每天晚上你都去那人床边守着,今儿怎么回来早了?你快去看着他吧,我总归是死不了的,有什么要紧!你这么两间屋子来回跑着,也忒累心,要不,我搬去那厢房,让他睡这,你看好不好?”
她连珠炮一般发问,岩铮只觉得头疼,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为这两人都不知吵了多少回了,他已经烦透了。而且虽说是吵,其实每次多是顾盼盼说话,而岩铮一言不发而已。每次吵完,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疏远,而让岩铮更渴望躲回景洵身边而已。
即便如此,她仍是俯倒在床哭闹起来,嘴里的话一丝不饶人,“我平白地遭了这么些罪便罢了,只可怜了我那枉死的孩子!他若是能活下来,也是要唤你一声爹的,他地下有知,看见他爹爹不替他报仇也罢,反把害他性命的仇人伺候地如此周到,他怎么能瞑目啊?!”
说起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孩子二字,岩铮却是听一次心里痛一次,顾盼盼句句都像是刀子一般捅在他心口上。
“你既是舍不得那人死,便一刀杀了我!”顾盼盼披散着头发,两手不住捶着床板,“孩子他爹不疼他,我这个当娘的也没脸做人了,倒不如跟他去了,在地底下也好有个照应!我那短命的孩子……”
“住口!”
这一声呵斥,音量虽不大,却是结了霜一般阴冷。顾盼盼一时间愣在当场,连哭也忘了,直到岩铮离开了好久,才觉出委屈,哇的一声哭得连气也要断了。
因此日复一日,两人间便生出一分冷淡。
闹到如此地步,顾盼盼忿然之余,却也有几分后悔。
初得知她有孕的时候,岩铮便高兴得什么似的,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天天挂在脸上,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之后她常觉得身子不适,中秋那日便突然小产了。岩铮虽强压着悲痛,没说什么,可她看得出来,他心里的苦,原是同她不相上下的。她发脾气说什么气话都好,偏不该拿孩子的事刺激岩铮……
听说那景洵是从小伴着岩铮一齐长大的,岩铮既认定这事有蹊跷,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吧?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怎好太过逞能,将夫君逼到那份上?
顾盼盼如此一想,心气便平和了些,只盘算着逮着机会,向岩铮服个软,让他别再生自己的气了。
可谁成想,这世事,偏逆着人的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