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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处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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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独自坐在花厅,只有那婉转的鸟鸣声才能让我感到一丝愉快。我曾经疑惑为何白天很少听见鸟儿的鸣叫,后来渐渐明白,那是因为人经常在白天伤害它,所以它们不愿尽情展示歌喉。故而古人云,欣赏鸟鸣最好的时间是在夜半时分。就如嵇康诗中所说;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这闻鸟鸣的绝佳意境,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害怕那最后两句: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所以我严禁府中人等伤鸟,何玉柱又把它们训练得很好,这样在花厅随时都可听见那天籁一般的声音。而且它们偶尔还会带一些新朋友回来,让我又惊又喜。
我有一日向玫瑰叹道,假如没有这些可爱的小生命,那么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十二岁的玫瑰已经很懂事了,问道,额娘和阿玛在一起没有乐趣吗?
“什么叫乐趣?”
“我和扬泰一起捉蛐蛐时就很有乐趣,还有……”她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红晕让我的心一沉。这两年我一直避免让她去圆明园,就是怕她见到扬泰。但是,他依然在她的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我如果坚持把她带在身边就好,现在也不用这么发愁。
如果玫瑰嫁给她,我们和隔壁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再说,玫瑰马上就要到指婚的年龄了,康熙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指给扬泰的。“天哪……我按住额头呻吟一声,只觉得比当年听闻胤禩娶郭络罗氏还要为难。
我问她:“玫瑰有没有想过要一个什么样的额附?”
“我要找一个象阿玛对额娘那样对我的人。”
我稍稍安心,她还不是一个傻孩子,“但是额娘为什么越来越不高兴呢?”
我一惊,“谁说我不高兴?”
“您现在很少笑了。”
我沉默不语,玫瑰悄悄地离去,我掩住面孔。连小小的玫瑰都看出我不高兴,他为什么还是若无其事地微笑?轻重取舍不言而喻。
胤禩很晚都没有回来,听雪斋也没有灯火。他吸取胤祉的教训,和朝中大臣少有往来,那么此时必定是和胤禟他们在一起。这群名为兄弟的人,会一直斗下去,至死方休。
我忽然觉得无比荒凉。
我爱他,所以要陪着他。不管最后成王还是成寇,我总是要陪着他的。那么,我还徘徊什么,痛苦什么呢?
生活纵然再艰难,我也要陪着他走下去。
“汉兵何足惧?百战无当前。挥戈跃马去,胜败付诸天!”
我回到黻霖轩,将诗抄下,用他常用的一枚蓝田玉镇纸压住。
那夜床前有轻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俯身凝视我。梦里也有一双眼睛,弯成两个小月亮,白衣飘扬在三月的微风中,阳光下回荡着他的声音:“逍遥,你好,我叫怒,今年十七岁,很高兴认识你!”
即使在梦中,我也知道这是个梦。
惆怅旧欢如梦。
我的眼角滑落几颗泪水,带着无数的挣扎和凄惶浸入身下的芙蓉褥子,随即了无踪迹。有一双手为我拂去眼泪,身边渐渐温暖起来,我蜷起身子,似是躺在五月温暖的海水中,满足地轻叹一声,沉沉睡去。
“早上好!”有人在耳畔温柔地说。
啊,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那不是梦,庄子与蝴蝶,清清楚楚,再也不会混淆。“早上好!”我回应他,阳光透过纱窗均匀地洒在地上,一切是那么温暖美好。我自己织的那个愚蠢的茧只有我自己把它撕碎,从今以后,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处境,不管会遇到多可怕的事,只要能够在一起,那都会象午后的清风消散无踪的。
胤禩为我画眉时,正巧弘昊和玫瑰前来请安。玫瑰站在门前,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弘昊忍住笑,连忙将她拉走了。面前的大圆镜中折射出身后镜中的他的笑脸,经过无数番重叠,似乎满室都是那卸下面具后的熟悉的微笑。
我抵住他的额头,“我是不是很傻?”
“不,永不。”他模仿我的语气,“逍遥,我爱你。”
“齐桓公威震四方,最后因为五个儿子争位,活活将他饿死,也不掩埋,任由尸体在寝宫腐烂发臭。我纵是心肠再坚硬,看了这等惨祸,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逍遥,你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也要护你们周全。”
我们紧紧相拥。这个时刻比已往任何时刻都要美妙,也更加重要。这是进入新生活的入口,是另一种生活的洗礼,是彼此彻底的确认。一切失去的都被找回。我们终于把心门向对方敞开,面对面地站在阳光下,将阴霾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