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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此夕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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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小行宫时只带着小如,那天天气十分炎热,我在马车里颠簸了一身汗。一过罩楼,只见镜湖的那一望无际的碧波,迎面而来的凉风让我不由停下了脚步。我在湖边的揽月亭中坐下,让小如去把玫瑰叫来。凉亭四周种满了荼靡和紫藤,香气扑鼻,蜜蜂蝴蝶翩翩起舞,忙个不停。我凝视着这些小小的生命,不知它们是否也有烦恼。
忽然湖中传来玫瑰的声音:“额娘、额娘……”我仔细看去,远远的湖中心有两个小黑点,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我不由感叹,他们真会享受生活,由着我们这些大人愁白了头,自己躲在这么个神仙洞府寻欢作乐。
我扬声喊道:“我在正殿等你们。”说罢,起身摘了一朵荼靡就走了。
是你们,不是你。
只有策零一个人来见我,我请他坐下,静静地等待着。他单膝下跪,直视着我的眼睛,语气恰到好处:“拜见伯母。”
他是一个聪明人,只称呼我“伯母”。我含笑让他起来。
“请您不要责怪玫瑰,是我要游泳的。”他神色自若,好象一点也不怕我责怪他,光这一点,就比扬泰强。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我们秋天不会动身。”
我一惊,“你可知道违抗圣旨,后果有多严重?”
“不,到时会发生另外一些事情,仅此而已。”他语气平静得似乎是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我一定会让玫瑰幸福的,您和廉亲王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嗬,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我定定神,问道:“你了解玫瑰多少?”
“我不需要了解她,我只爱她。而且,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他目光坚定,英俊的面孔被阳光晒成小麦色,闪着健康的光泽。
我微笑着说:“你告诉玫瑰,我先回去了。如果有时间,欢迎你到八王府来。”
“我一定会准备一份让您和廉亲王都满意的礼物。”
我回到府上,小顺子说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来了,正在书房议事。我估计发生了什么大事,顾不上回去换衣服,直接去了书房。听见侍卫请安的声音,里面忽然安静下来。我推门进去,十四还穿着朝服,见我进来,他眼光一闪,似乎有些尴尬。
“怎么今天这么齐?”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探子回报说,准噶尔发生了内乱,策妄阿拉布坦被他弟弟策零顿多布杀死了。玫瑰这下可为难了……”胤俄担忧地说。
“策零顿多布成为准噶尔大汗了?”我大吃一惊,想起策零的话,不由皱起眉头。
“还没有,听说传国玉玺和兵符都不见了,现在准噶尔乱成了一锅粥,都盼着策零赶快回去。”十四还是象原来那样关心玫瑰,虽然有时候他会很狠心。
我知道策零所说的让我们满意的礼物是什么了。我不关心策零顿多布为什么要篡位,我也不关心策零是怎么知道的。我唯一关心的是,玫瑰的小王子终于回去找她了,但是我却不知道康熙是否愿意成全他们。
第二天策零觐见康熙,请求清廷出兵帮他讨伐策零顿多布,假如胜利的话,他愿意把西藏让给大清。康熙告诉他,满人和蒙古人一样守信,现在准噶尔国内都盼望着他回去继承汗位,他决定顺应天命,帮助他回国。
我不敢置信,胤禩和胤禵则是满脸欣赏。原来康熙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扣押他,趁机兼并准噶尔。只是策零的死士现在仍然控制着准噶尔百分之七十的兵力,这部分兵力可以轻松打败他的叔叔,也足以让康熙忌惮不已。所以康熙才会送一个顺水人情给他。等策零请求康熙把端柔公主许配给他时,康熙欣然同意,并将嫁妆增加了一倍。
六月,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大将军王正式出炉。
临行前,我如同那年我和胤禩去海南一样,在枕霞阁旁摆了一桌“辋川宴”为他们送行,不同的是这次多了扬泰和策零,少了胤祥。策零的汉语底子相当厚实,一眼就认出这是王摩诘的画,惊叹不已。我笑道:“玫瑰也会做,等你们回去后,可以让她试一下。”他俩相视而笑,似乎很有默契。我暗暗为他们高兴,扬泰脸色阴沉,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吃完饭后,胤俄提议划拳。我拿出《兰花令》上的一个酒令,稍作更改,让大家来玩。这个酒令十分有趣,分为行事、地点、人物三组,分别是:
行事:打坐、喝酒、念经、唱歌、下棋、打仗
地点:酒楼、坟墓、旷野、屋顶、大街、水沟
人物:农夫、小姐、和尚、将士、文人、无赖
大家可以随意组合,说得最离谱的人自罚一杯,并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说这个酒令有意思。
我是酒令官,由于胤禛年纪最长,便请他先说。他考虑一下,笑道:“小姐在大街下棋。”胤禵连忙捂住嘴,大家已经笑得前俯后仰。我忍住笑说:“四哥自己罚一杯吧。”他看看大家的表情,只得一饮而尽,给我们讲了一个“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胤禩说:“和尚在旷野打坐。”还算合情合理。
胤禟接着说:“将士在湖上打仗。”勉强通过。
胤俄同志不负众望,一句“无赖在坟墓唱歌”让我们集体晕倒,他还振振有词,“无赖怎么不能在坟墓唱歌?”结果被我这个令官连罚三杯。他就是个无赖,剽窃我原来的故事。等他讲完后我大笑:“你如果敢去坟墓唱歌,这句话就算对。”
胤禵冒了一句:“文人在水沟喝酒,想必是个风流墨客,这么有个性。”还没臭美完,就被胤俄灌下一杯酒,他也是个无赖,剽窃我的鹦鹉。
扬泰和策零为谁先说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扬泰先说。他说:“农夫在坟墓打仗。”不知为何,在众人大笑时,我忽然有些不安。他喝下酒,讲了聂政应严仲子请求刺杀韩相侠累,失败后自杀而死的故事,聂政自杀后,韩国将他的尸体吊在市中,他唯一的姐姐赶来伏尸痛哭,又自绝于弟弟身边。最后,他评价道:“聂政不该应严仲子的请求,更不该前去刺杀侠累。人一定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误人又误己。”
策零、玫瑰、弘昊均微笑着认真聆听,一脸谦虚好学的样子。
策零笑道:“我肯定是要被罚酒的,我说的是文人在湖上念经,不知对不对。”
玫瑰将一杯酒递到他手上,他微微一笑,一饮而尽,“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宅子闹鬼,人们都不敢靠近,唯有一位书生大胆将其买下,晚上书生秉烛读书时,一个女鬼拖着一根红绳前来,书生面无惧色。女鬼现出原形,书生仍是镇定如常。女鬼将绳子挂于梁上,招呼书生前来。待书生把脖子伸向绳索时,女鬼笑道,君误也。书生凛然说,你自误才有今日,我无误。女鬼连拜三拜,隐入墙中,从此不再闹鬼。”
我几乎忍不住要为策零鼓掌,玫瑰若是还对扬泰念念不忘,那真是瞎了眼睛。扬泰脸色有些难看,胤禛笑道:“这个故事真有趣,我们今日也受教了。”大家都笑起来。弘昊说:“这么讲故事怪累的,不如说错了直接罚酒,不然喝到天黑,这酒也喝不完。”他那脸皮超厚的十叔立即响应,于是在一片诸如小姐在坟墓念经、和尚在酒楼打坐、将士在屋顶下棋的奇怪话中,我们把酒窖的酒搬空了一大半,直到新月如钩,大家才尽兴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