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操司马/曹郭荀]天颜》菊花三弄

15、第十五章 遇刺

　　脚下感觉到细细的沙土，这里虽然是半荒漠化的戈壁，但因为这会儿风并不大，云缝间漏下明亮的阳光，气氛一派安逸。
　　曹操走在前面，司马懿绷着腰在他身后迈步，一路沉默。
　　西凉苦寒，还未到深秋的光景，目之所及就已经看不到一片绿色。间或可见道旁深褐色的枝条虬劲，无言地伸向苍灰色的天空。
　　“陛下，已经走出太远了。”司马懿抬头看看天，那日光眼看着越发稀薄。
　　曹操笑着回头：“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司马懿心中暗自打了个鼓，曹操一向谨慎，这次着实叫人猜不透用意。
　　又走了一段，曹操掏出随身的佩刀，替他劈开挡在身前的灌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那是一段被风蚀出的峭崖，如鹰喙般锋利的边缘，衔着一轮将落的夕阳。
　　“来。”
　　司马懿愣了下，曹操的侧脸背着光，勾勒出半个深色的剪影，棱角分明浑如雕刻。
　　这样的人，必定是爱极了登高远望的感觉。立在天地至高之处，感触更多的不是自己的渺小，而是众生的渺小、宇宙的渺小，而站在这一切之上的，只有自己。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曹操侧目，见司马懿信步上前，踏上了他身边的一块大石。
　　司马懿本就身量修长，这下竟比他站得还高。
　　“那是大破乌桓那年朕所做的《观沧海》，可是这里没有海，不够应景。”
　　司马懿抬手一指：“陛下且看这沙海，臣以为一点也不逊色于真正的沧海。”
　　曹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夕阳西沉，暮色正一点点从东方的天际漫过来，风过呼啸，那沙丘半明半暗，如同浪涛般缓缓流动。
　　这是一场放慢了的潮汐，缓慢却不可抗拒地前进，却比瞬间涨落的潮水更加扣人心弦。
　　就像星子坠落那一瞬间的明灭，极度的辉煌意味着极致的毁灭，却远不如眼见一片沧海变桑田，来得更加感概万千。
　　“呵……”曹操虚叹了一声，像是在笑。
　　也许是时候，该放下一些人了。
　　“陛下快退后，下面有人！”
　　司马懿突然变了脸色，迅速猫底了腰，活像一只机敏的兔子。

　　暮色如帷幕般一点点沉了下来，曹操皱眉，解下了身后大红色的披风扔到司马懿身上，自己缓步上前。
　　他一身玄色内衬站在阴影里，下面的人浑然不觉，依旧驾着马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曹操哈哈一笑，将披风从司马懿那里抽回来，随即大声：“哎，韩遂——”
　　下面的人身板僵了一下，顿了片刻，恍若没听见一般继续打马向前。
　　“这老小子……”曹操却未见气馁，一脚踏上那块大石，一边抓出一把花生来，“你要不要吃？”
　　司马懿摇头。曹操也不勉强，自顾自将那把花生吃完，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刚刚消失。
　　“回去吧。”

　　两人刚刚回到营地，守卫就急急来报，西凉王马腾来见。
　　“迎，朕亲自去迎！”
　　司马懿眉角挑了挑，曹操对他招了招手：“你随朕一同去。”
　　“是……”
　　同样的求见，在一江之隔的吴国，却并不顺利。
　　曹丕这个使臣，有着贵重的身份，来得却不合时宜，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吴国按兵不动，装聋作哑，只等他知难而退。
　　曹丕却并未如他们所愿，连修整的时间都不用，刚上岸直接递了官折上去。并且吩咐那一众护卫都将帽缨盔甲擦亮了，尽日的在街上转悠。随行的人虽然不多，可蓝盔蓝缨的魏将还是显眼极了，没过多久，魏国二皇子到了吴国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殿下，你这么高调来使，就不怕……”吴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曹丕笑笑。
　　“谁敢杀我，是吴国，还是蜀使？”
　　蜀国是万万不会去沾这一手腥，跟曹操明着交恶，这个烫手山芋无论如何是要吴国接着的。
　　而曹丕也不像是一般的魏使，可以为了结交蜀国随意就杀。曹操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宠着曹丕，可好歹是个皇子，若是折在了吴国，曹操必定不会罢休。
　　“殿下想的没错，只是吴国一日日拖着不见，我怕许昌那边会有变。”
　　“有变？你是说曹彰？”曹丕沉思了下，摇摇头，“他虽然好战，但是应该没这个胆子。用我这条命嫁祸吴国，确实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是也等于将吴国逼上了绝路，跟蜀国紧紧抱成一团共同抗魏。他不敢。”
　　吴质呵呵一笑：“殿下看得透彻。”
　　“等等……”曹丕抬手，眉头拧紧了又松开，“这也未尝不可……”
　　吴质拱手：“殿下，那一众死士已经养了多年，是该派上用场了。”
　　“那便去联络吧，让他们下手有点分寸。”曹丕点点头，负手站起。
　　江东气候温润，那一季秋菊开的正艳，白的像绸、黄的像金、紫的如玉。
　　唯独缺了那一抹，血的赤红。

　　次日，曹丕遇刺，所幸刺客并未得手，尽数被斩杀于当场。
　　出了这档子事，吴国终于不能再回避问题，派了丞相张昭带了医官前来慰问，并且交代下去，定要严查刺客的身份。
　　名为慰问，实则是来探听虚实。吴质在曹丕房门外恭敬地将张昭拦了下来，道殿下失血过多刚刚睡着，不便见客。
　　张昭挑眉，那眼神就多了分意味深长，一手捻着花白的胡须：“那无妨，我奉吴王的命来看殿下，等上半天也是应该的。这些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医官，必能让殿下早日康复。”
　　言下之意，是不亲眼查证曹丕的伤势就不罢休。
　　吴质还想说什么，房内却传出曹丕的声音：“吴质，不得无礼，快请张大人进来。”
　　那嗓音虽然极力保持着皇家的威严，可是虚弱却很明显地透了出来。张昭面色缓了下，转而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带着一众医官进了屋去。

　　室内燃着安神止痛的草香，可还是没能驱散一室淡淡的血腥。曹丕半倚在靠枕上，上身赤裸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惨白如金纸。
　　张昭也惊了一跳，原本以为皇子娇气，估计就是些皮肉伤，这样一看，竟半点也造不得假。
　　看来，是真遭了刺客了……张昭倒吸了一口冷气，曹丕没死是万幸，只是刺客事件如果真追查下去，真的假的最无从考证，不知道这把火又要烧到哪一家去。
　　“医官，先为殿下诊治吧。”
　　医官凑近看了看：“大人，殿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因为是刀伤，最好不要频繁拆开，以免感了伤风。”
　　“……这样，那就开方子，开宫里最好的方子。”张昭心里思忖，下一步才是要啃的硬骨头，奈何这些医官做事一板一眼，一点也不知道他拖延时间的打算。
　　“多谢吴王关怀了。”曹丕浅笑，双目微阖十足的苍白虚弱。
　　“哪里哪里……”张昭稍稍清了清嗓子，“殿下，可有看清那些刺客的模样？”
　　“这个啊……”曹丕的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吴质，那些人呢？”
　　“殿下，那些人……”吴质有些为难，“怕是要唐突了张大人。”
　　曹丕咳了几声，那白色的绷带上又渗出星点的赤红：“张大人，实不相瞒，那些人的脸全部被火烧成面目全非，身上除了一身黑衣，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
　　“这样……”张昭暗地里松了口气，“可否将那些刺客的尸体交与我们，吴王吩咐了一定彻查，给殿下一个交代。”
　　“那就多谢吴王。”曹丕体力似是有些不支，将头微微后仰，“那么还要在贵国叨扰一阵了，等我身子好了，自会再去拜见吴王。”
　　“自然自然，殿下安心养伤就是。”张昭赔笑，不管怎样人是在吴国被刺的，如今自然没有理由再怠慢了人家。
　　“吴质，送一下张大人。”曹丕微笑，示意吴质送客。
　　人声渐渐远去，曹丕睁眼，齿间终于漏出一声痛极的呻吟。
　　他卖了吴国一个面子，吴国只能兜着，底气自然就漏了不少。他自然会拿捏着那个度，在吴蜀之间结结实实插上那么一杠子。
　　当然，他亲自负这么重的伤，要的回报必不止于此。
　　“吴质，我遇刺的消息都快马报到许昌了吧？”
　　“是，殿下。”吴质折返，细心替他掩上房门。
　　“好……”曹丕点点头，复又闭目养神，并不多言语。
　　言多必失，隔墙有耳，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不会随意自言自语。
　　除了……
　　曹丕嘴角勾起一抹失落的笑，只是一瞬，复又回归了一贯的淡然。

　　马腾是西凉的首领，人长得五大三粗，浓密的胡子乱糟糟的，面相剽悍而霸气。
　　司马懿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曹操在他眼里本就是霸气的代名词，如今看来，竟还要逊色于马腾了。
　　酒过三巡，丝竹悦耳舞姬柔美，已然成了背景，西凉人豪爽的本色显露出来，酒水倒下去溅出来半碗再漏在脖子里一半，一碗酒真正喝到嘴里的只有一口。
　　曹操酒力不错，司马懿就让着他喝，可是也被人灌了几碗，他也没经验，一口口实实在在地喝，不过一会儿耳朵根子就热辣辣红了起来。
　　“臣疏忽，怠慢了迎接陛下，自罚三杯！”马腾从座上站起，“陛下若真不怪罪，就容臣干了这酒！”
　　曹操笑着抬手，示意他继续。
　　马腾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将手中的酒碗一横，立刻有侍从抱着坛子过来满上。
　　司马懿揉了揉眉心，眯着眼在乌泱泱一群人里寻找那日见过的韩遂，无奈烛火昏黄，看着谁都挺像。
　　曹操跟韩遂貌似是旧识，而韩遂那日似乎是在巡视大营附近的地形……
　　绝佳的离间对象。
　　这几日下来，当初来不及报信的细作肯定早就把消息递了出去，马腾肯定知道了曹操的路线。虽然细作的存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如今摆到明面上未免也得理亏，却也不得不受着。
　　但是曹操却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试探身边有无细作，恐怕马腾心里也正忐忑琢磨着，草木皆兵。
　　三碗喝过，马腾抱拳：“多谢陛下宽恕。”
　　曹操笑吟吟坐正：“马腾，怎么今天没见到韩遂？”
　　“他……”马腾顿了一下，“他身体不适，告假了。”
　　“哦……”曹操想了一下，“白天朕还在山头上见过他，看他穿得单薄在巡山，准是吹了风了。”
　　马腾眉头皱了下，连忙陪笑：“是的是的……”
　　“韩遂是朕的旧识了，他少时曾经在许昌游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马腾，你可得好好留住他！”
　　马腾唯诺应着，曹操微笑坐下，见下面司马懿在揉眉头：“司马懿，你喝多了？”
　　司马懿连忙摇头：“陛下……臣无事。”
　　曹操竟然亲自询问一个面生的下属，司马懿顿时成了满场的焦点。为了掩饰，他只得掩袖再灌了一口，却被呛得直咳到满脸通红。
　　“呵呵……”
　　司马懿循声望过去，只见西凉人那边都看着他窃窃，其中一人披发浓眉，笑声格外响亮。
　　荀彧看不下去，看似是扶实际是不由分说地将司马懿拖起：“陛下，臣带他出去吹吹风。”
　　“去吧。”曹操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没想到荀彧看似文弱，实际上手劲极大。司马懿被他一路拽着跌跌撞撞出了营门外，荀彧手一撒，他堪堪扶住一棵树才站稳。
　　“荀大人……”司马懿本就对荀彧有些忌惮，这一下独处，更是惴惴。
　　“连这点酒都不能喝，还出来现眼。”荀彧抬手指了个方向，“回你自己帐子里醒酒去吧，别给陛下丢人了。”
　　司马懿想说他只是呛着了，并没有醉到那个地步，可见荀彧脸色不善，还是闭了嘴。
　　荀彧冷哼了一声，却见司马懿还呆呆站在那儿不动：“你还不走？”
　　“荀大人，刚才那个笑很大声的青年是谁？”
　　“那是马超，马腾的长子。”荀彧眉头皱了下，脸上突然严肃起来。
　　一个还没掌权的小辈，就能让荀彧也不得不正视，甚至比之马腾是个更加大的威胁吗……
　　“那我得给他敬杯酒去。”司马懿抬脚就往回走。
　　“你……”荀彧没想到司马懿竟敢逆了他的意思，“你怎么介绍你的身份？”
　　“太学院编纂啊，荀大人。”司马懿回头，酡红未消的脸上一抹月色清冷。
　　荀彧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