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逸事》一路芳菲

60、上香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赵嫣然来到后院，远远地传来一阵幽怨哀婉的琴声，教她听来心内像是堵了什么一般难受，茂密的修竹之下，蓝衣少女静静的坐着，她正弹的出神，连有人来了也不知，身边的侍女正要提醒，赵嫣然忙止住了。
　　少女轻抚琴弦，十指灵活的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凄婉的琴声从指间溢出，清若芙蓉出水的娇容挂着淡淡的哀愁，和周围幽深的环境相融合，让人无端的感到一种寂寞。
　　一曲终了，赵嫣然只觉得心也随着少女的琴声一点点的沉落，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林湘瑜抬头看家赵嫣然站在身前，忙站起来唤道：“大嫂！”说完又转过头去悄悄瞪了一眼身后的侍女，责怪她没提醒自己。
　　侍女为难的嘟了嘟嘴，表示不关她的事，赵嫣然道：“是我叫紫絮不要说的。”
　　“大嫂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林湘瑜有些紧张，琴为心声，紫絮不懂琴没什么，可赵嫣然不一样，她是否听出了什么？
　　好在赵嫣然并不曾说什么，只是道：“湘儿，我要去寺庙里还福，你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林湘瑜自从回来后就一直被拘禁在府里，这么久，大门都没能踏出一步，心里早就闷得不行，可是，她却是不想给赵嫣然添麻烦了，扯出一抹微笑，“不了，想必爹也不会答应。”
　　说起公公，赵嫣然眼神一黯，她素来不得林晋科喜欢，嫁进林家两年，任凭她如何尽心侍奉公婆，对这个家如何劳心劳力，公公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赵嫣然知道是自家门第低微，辱了林家的脸面，再者她入门两年没能给林家诞下一儿半女，如此剧更不受待见了。
　　公公多次要求丈夫纳妾，甚至休妻再娶，即使丈夫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她也不是一点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公公也并不顾虑她的脸面，府里上下都知道的。
　　甩开不相关的想法，赵嫣然劝道：“湘儿不用担心，我已经征得公公的同意了。”
　　林湘瑜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这个大嫂素来是怕父亲的，难为她竟肯为了自己去找父亲，“如此，出去走走也好。”
　　难得小姑子给面子，赵嫣然心情也好了些，在她看来，林湘瑜真的是闺秀中的楷模了，满腹才学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举止谈吐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模样也是世间少有，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差得太多了，有这么一个女儿对比着，难怪公公会对自己不喜。
　　收拾了一下，两人各带着一名侍女，由着车夫驾了马车出来林府。
　　马车缓缓走在长安街上，外面喧哗热闹，林湘瑜却是神色淡淡，侍女紫絮心里纳闷，以往只要是能出府，小姐的心情就会格外的好，怎么今天看着不像高兴的样子？紫絮是知道自家小姐虽说看着娴静，骨子里却是有些跳脱的，怎么离家一趟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也说不上小姐哪里变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比起以前来，小姐却是更像一个大家闺秀了。
　　行着行着忽然停了，几个人不注意，差点跟着摔了。
　　“发生什么事了？”赵嫣然的侍女紫林探出头去问车夫。
　　“紫林姑娘，你跟少夫人说一下，前面路堵了，是否要换一条道？”
　　赵嫣然稍稍掀开车帘，果然见前面半条街道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行人围成了一圈，似乎是在凑什么热闹，隐隐的还听见女子的求救声。
　　“……二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吧！”一名十七八岁的衣着朴素的少女匍匐在地不断给身前一位华服青年磕头，少女颇有几分姿色，可是额头上却是渗出了丝丝血丝，青年男子看上去也不过弱冠，模样还算端正，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仗着权势横行霸道。
　　“跟了二爷，二爷保你荣华富贵，那穷酸书生穷得都没米下锅了，你跟着他有什么指望，还不如乖乖跟小爷回去，免得吃皮肉之苦……”
　　周围的人似乎对于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感叹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姑娘，虽然有些对于这男子的行为看不顺眼，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再多的就没人敢说出来了。
　　赵嫣然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这齐家二公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天子脚下也敢这么无法无天！”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的嫡次孙齐文骁，这齐文骁仗着家里的父兄位高权重，整日里无所事事，专做这些欺压百姓，奸|□□女的事情，那名声是要多臭有多臭，因着齐家势大，一般的官员都不太敢与他为难，是以齐文骁越来越狂妄，俨然成了京中的小霸王。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也不是没有人出来指责过，只是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林湘瑜透着车帘看着外面，脑子里微微空白，可是此刻她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这里是京城，不是别处，她一言一行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林家，而且，即便她真的做到了下去给齐文骁两个耳光，也再没有人会帮她善后了。仔细想想，如果当初没有冷寂，她那两耳光恐怕早就把自己赔下去了。
　　冷寂……
　　林湘瑜忽然觉得心口一窒，放下车帘，淡淡道：“绕道走吧！”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绕过人群，赵嫣然也自知遇到这种事，虽然同情那个小姑娘，可她们也无能为力，齐家势大，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跟齐家过不去。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来到了寺庙所在的山脚下，这座寺庙坐落于京城郊外的半山腰上，重重叠叠的林木遮住了古寺，仅在两峰耸峙的山谷中露出寺庙的一角红墙，隐隐的传来寺里的钟声，这座名为普济寺的寺庙在京城里声名不错，香火鼎盛，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子常到这里许愿祈福。
　　这寺里来往的人颇多，林湘瑜和赵嫣然虽然戴了帷帽，可是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两个人一个小家碧，人淡如菊，一个仿若仙子，清雅如莲，再加上身边的是女也是颇为清秀，一行四个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林湘瑜对于那些目光并不在意，在外面的这几个月她早已习惯了。外面可没有这种出门戴帷帽的讲究，因此，她的这张脸也引来不少祸端，好在冷寂在她身边，这才没有闹出大事。
　　林湘瑜脚步微顿，怎么又想到他了呢？
　　站在大殿前，里面跪了一地的善男信女，他们都在诚心祈福或者求签，也没人太注意她，林湘瑜视线在大殿里面扫过，余光瞥到一抹鹅黄的身影和一抹玄青色的身影从偏门走了出去，转眼便消失了。
　　林湘瑜心内一震，那背影，好熟悉……
　　会是他吗？
　　她真想要跟上去却听见赵嫣然叫了她一声，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对她微笑道：“大嫂，我没事！”
　　赵嫣然仔细看了她几眼，见她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
　　林湘瑜面上强装镇定，可是心里却是早已经翻江倒海，是他吗？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如果刚才那人真的是他，那她身边的那女子又是谁？
　　林湘瑜只觉得心理面乱乱的，胡思乱想了一通后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
　　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她何至于如此！而且萧绎是杭州人，他又怎么会来京城。想到此，林湘瑜按下心内的激动，跟赵嫣然一起在佛前祷告，虽然如此，可是她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殿里传来的木鱼声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即使知道机会不大，却总是想着刚才那人会不会是他，一会儿又担心他走了怎么办。
　　最后，林湘瑜诚心的向佛祖许了个愿：佛祖保佑，若刚才那人真是他，便让我在这寺里在遇见他一次吧。
　　祈完福，又在普济寺里吃了斋菜，赵嫣然才发觉林湘瑜的心不在焉，时而左顾右盼，似乎在寻什么人，“湘儿，你在找什么吗？”
　　林湘瑜神色一窘，忙低头，“没，没什么……”
　　如此赵嫣然心里却是更加奇怪了，只是她也不说什么，只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回去吧！”
　　林湘瑜应了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寺庙，眼里满是失落，真的不是他吗？
　　可是当她再回头时，身子却是忽然僵了一下，脚下似是注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