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逸事》一路芳菲

40、疏离

　　晚间，一随从端着饭菜进来，这些日子以来九儿一直都是在房间里用膳的，除了赶路，她几乎没有出过门，九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说是为她的安全着想，无非就是怕她跑了。
　　“我想出去一趟。”九儿淡淡道，说是请求，可是却没有卑下的语气，似乎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
　　那随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九儿会突然这么说，这一路上，自从他们找到她，并把她带回来之后，她几乎是没有说过话的，安静的异常，让人几乎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事恐怕不成！”随从的语气并不太好，看来并没有将九儿的话放在眼里。
　　九儿也不恼，只转过身去对着窗外的天空，“我想你主子大概也不希望你带一具尸体回去吧？”
　　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言，那随从明显愣了一下，眼前的这女子看似弱柳扶风，却是散发着一种傲视一切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毕竟是见惯场面的，男子很快地就恢复了情绪，他不爽到了极点，刚才自己竟然差点就被一个小丫头唬住了，“公主这是威胁我吗？”
　　“不，只是一笔交易！”
　　“公主似乎忘了，您现在在我的手中！”人就在他手里，她有什么值得他交换的。
　　“你错了，我现在是在你主子手中，而你……”顿了顿，九儿上下打量他一下，眼里满是鄙夷，冷笑道，“充其量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男子恼羞成怒，忽然拔出了佩剑指着九儿，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屈辱的话。
　　“你不敢！”九儿笃定道。
　　“你只不过一冷宫弃女，还是曾沦落到烟花之地的歌姬，我有何不敢的？”
　　“烟花之地”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九儿，她如今经历了世事，总算明白了当时摄图为何会那么生气了，原来那胡妈妈竟是这么一个身份，没想到自己堂堂的大周九公主，竟然会沦落到成为这最令人不齿的歌姬。
　　皇家公主沦落到青楼为妓，九儿忽然想笑，那个人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是这么一个境地，一种锥心的痛在心里蔓延开来，可是脸上却是依旧一片淡漠。
　　“什么身份不重要，想必如今在你主子的眼里，我的价值总是要比你高一些的，不然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握找回去？”身份？九儿冷笑，她早已没有身份，就在母亲含冤的那一刻起，她早已没有了身份。
　　九儿的话提醒了男子，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主子警告过他，要是找不到人，他也不用回去了。
　　看出了男子的犹豫，九儿适时地出声：“我的条件很简单，不会让你为难的。”

　　“咚咚咚，咚咚咚……”
　　在房间里的哈吉听到敲门声，觉得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去开了门，门外的是一个男子，哈吉认得，这是九儿姑娘身边的那人。
　　那男子无视哈吉的存在，径直绕过他，走到摄图面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把摄图放在眼里，他心里确实有郁闷，大人怎么会听那个丫头的差遣？谁都知道那个丫头在宫里没什么地位，还要他低声下气地来请这个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跟屁虫。
　　男子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哈吉看在眼里火气直往上冒，本来他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只不过是因着来了中原，这才顾忌多一点，收敛了起来罢了，主子何时收过这种待遇了！
　　正待他几乎忍不住要动手教训这不识相的人时候，摄图却是突地站了起来，满脸喜悦的问：“真的吗？”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些天以来，他做梦都想要见到九儿，只是每次都没能见成，或者是只见到背影，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对她的思念是这般的深刻，深刻到只有听着她的琴声才能稍微缓解一些。
　　看着摄图那副痴样，男子心里对他鄙夷不已，难不成这是那丫头的情郎？不过说来那丫头还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还请壮士前面领路。”摄图没有想太多，只一心想要见到九儿。
　　“主子！”哈吉出声，九儿姑娘这么多天一直不见主子，现在却是为什么突然又愿意见了？且不说这些，他更担心的是，一旦主子见过九儿姑娘之后，还会乖乖地去长安吗，计划难道又要被打乱了吗？
　　“小姐说了，只需公子一人赴约即可。”
　　男子拦住欲要跟着的哈吉，哈吉心里“咯噔”了一下，九儿姑娘非得支开他，难道是上一次的事情……
　　摄图也停下了脚步，九儿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尽快见到九儿，所以，也不多想，转而对哈吉道：“哈吉，既然如此，你留下便是了。”而且，他要去见九儿，哈吉跟着确实是不方便。
　　哈吉还要再说，可是摄图却是以为哈吉在担心他的安危，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哈吉，无事的，你就在驿站里呆着便是。”
　　哈吉无奈，只能答应了。
　　摄图跟着男子除了驿站，即将入夜，熙攘的人群不减反增，暑气未消，但是少了白日里太阳的灼晒，感觉清凉了些，街上挂着照明的灯笼，想来这越靠近长安，市集里就越是繁华了。
　　摄图不知道那男子到底要带他去哪里，也无心欣赏这繁华的街市，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终于，他们到了一家名为“福满楼”的酒楼停下了，男子领着他上了二楼，周围有些怪异，说不上是什么，环望了一下阁楼他才知道怪异在哪里，现在正是用饭的时间，二楼阁楼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只除了……除了前方备好的那一桌酒菜和那一抹他所熟悉的背对着他的紫色身影。
　　男子领着他到了二楼就下去了，摄图缓缓走过去，有些不敢相信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怕她突然就想上一次那样消失了，同时他也怕那个人转过头来，却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那张面容。
　　今晚她穿着紫色的纱裙，紫色配她正好，艳而不俗，娇而不妖，他见过这么多人，只有她能将紫色穿出这种韵味来，也只有紫色才能衬得上她那高贵的气质，坐在那里的她仿若地地位崇高的公主，高雅端庄又美艳不可方物，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美丽，可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她。
　　“摄图公子准备在那里站多久？”那人没回头，可是这声音却是摄图熟悉的，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痛……
　　这不是在做梦，前面的人真的是九儿，他心里抑制不住地欢喜，脸上充满着笑意，忙走了过去，欢喜地叫道：“九儿！”
　　九儿却是没看他，也不说话，径直倒了两杯酒，推着其中一杯到了哈吉面前，“摄图公子想必还没用晚膳吧，一起吧！”
　　摄图愣了愣，九儿的语气太过客气，带着明显的疏离，这与他所期盼的相遇画面竟是天差地别，雀跃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九儿和他这么生疏，这让他有些微微的不快，在九儿的对面坐下了，接过那酒，看着九儿似乎没有要对他说什么的意思，他也就什么都不说的把那手上的酒一饮而尽了。
　　“九儿冒昧请公子出来还望见谅。”九儿不去看摄图的脸，端起酒壶再次给摄图面前的酒杯斟酒，摄图只定定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话中的生分还是刺激到了他。
　　“为什么不见我？”本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想跟她表明他的心意，想问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告而别，可是憋在心里久了也就扯出这么一句带着责备的话。
　　九儿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他眼睛里有着愠怒，更有对她回答的期盼，对，他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释怀的解释，可他忘了，他并没有什么权利要求九儿给他解释。
　　“公子说笑了，九儿还担心公子不肯商量来见九儿呢！”她笑道，并不正面回答摄图的问题，这客套的敷衍更是让摄图不满，他捏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这才极力控制了自己要暴起质问她的冲动。
　　“用膳吧，菜都要凉了。”九儿却是淡淡转了话题，摄图哪里吃得下去，只胡乱的喝了几杯酒，他觉得九儿似乎变了，以前她虽然寡言，可是却也不曾有那么冷漠，甚至在那一段时间的相处之下，他觉得她已经软化很多的，可是现在她的态度却是比之初见时还要淡漠。
　　“九儿……”摄图决定要向她问个明白，这么对他到底为什么。
　　只是，没等他说完，九儿却是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不介意的话就陪九儿走走吧！”
　　她拿出手帕拭了唇角随后起身下了楼，这期间甚至都不看摄图一眼，摄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呆坐在了原地。
　　九儿何时变得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