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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扫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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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拾阶而上,心情沉重,两边都是一排排的墓碑,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张宁每上一步台阶,越靠近顾二所说的F区,她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寸,似乎心上挂着个秤砣,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她走了很久很久,才在一个刻着“F”的大理石碑上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顾二也随之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张宁问道。
“嗯!”顾二应道,他伸手指着一块地方,“第三排,就在那儿!”其实他从来没有去过,每次都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不敢再向前一步。
张宁在踌躇了半天,深吸两口气,鼓起勇气,大步跨了过去。走到第三排,一眼就看到了墓碑上曾经的那个自己。黑白色的照片上年轻的女孩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张宁仿佛被她感染了,跟着她一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抽了抽鼻子,想把眼泪擦干净,可是那断了弦的泪珠就跟流不尽似的,怎么也擦不完,她的墓碑很干净,似乎经常有人过来打扫,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点杂屑都没有。石碑前被留着一束百合花,被精心包装过的花朵,经过连日大雨的冲刷,已经霜衍不堪,只剩下包装纸还精神奕奕着。
她的手指在黑白的照片上抚过,经过下方刻着的字“1984-2009,爱女张宁之墓,张衡立于二00九年三月”,立碑人竟然是她爸,她的大脑皮层有一条电流经过,她瞬间蹿了起身,慌乱地在周围寻找起来。左侧边紧邻的墓碑上与隔壁那张黑白照上面容相似的女子正平静的看着她,眼神温柔似水。墓碑下同样刻着几行字,立碑人同样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张宁顾不得悲伤,对着离了几米远的顾二大声喊道:“我爸,我爸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他就是在那一天后,整日都开始活在自怨自艾中,每次一闭上眼,那个如同破碎的风筝一般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不能闭眼,无法入眠,终日里陪伴他的是一场场同样反复存在的噩梦,时时萦绕,寸步不离。之后被确诊为轻度抑郁的他就被送去了美国接受心理治疗,那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后来才知晓,然而却什么都晚了。
张宁见他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也不再追问,她大致已经确定了父亲还活着的事实,可是既然他还活着,他又是去了哪里,怎样才能找到他。张宁心中的悲痛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她在母亲的墓碑前盘腿坐下,对着黑白的遗像自说自话:“妈,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她取出一刀纸币,用打火机点燃,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烘干,她揉了揉眼睛接着道:“妈,我是张宁,你别奇怪我怎么突然变了个模样。”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一觉醒来就全都变了,我到处找你和爸,怎么也找不到!”她抽了抽鼻子,“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还跟我说让我早点回来吃饭,可是怎么就突然全变了!”她低下头往火堆里加了点纸,“妈妈,好真的好想你啊,还有爸,你知道爸去哪儿了吗,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你们,可是却发现还是弄丢了他!”
“那边的!”张宁哭得正伤心,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谁允许你在这烧纸了,没看门口规定吗?”怒吼声里还夹杂着几声犬吠,张宁吓得手一抖,纸钱全掉进火堆里,火烧得更旺了。
站在一旁朝她挥手的顾二顾不上什么,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拉着她就跑,“来人了,来人了,被抓住就要罚钱啦!”
一听要罚钱,张宁连滚带爬的从地上滚起来,一边踩灭火,一边道:“对不起老妈,我改天再来看你!”火还没被踩灭,鞋底就被烫坏了,狗叫声越来越近,张宁和顾二拔腿就跑,山里回音大,那叫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俩人惊慌失措地往山下跑,张宁没注意,一脚踩空,“咕噜噜”地就滚了下去,好在她皮糙肉厚的,一听声音更近了,赶紧从地上跳起来,没命似的狂奔。
张宁跑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扑哧扑哧”地喘了会气,又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发现顾二不见了,她叹了口气,折了回去找他。顾二一看就不是经常锻炼的人,才跑了这么点路,就累的不行,张宁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一棵树下,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你没事吧?”张宁探头问道。
“没、事儿!”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挣扎着站起来,却直不起腰。
张宁算是被顾二打败了:“再歇会吧,反正也不急着回去!”
“不用!”他坚持着不肯休息,扶着树挺直了背,迈开了步子,他的脚好像扭到了,一瘸一拐的,下山的路上,走的让人心惊。张宁脑袋一热,伸手搀住他的胳膊,“你小心点!”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却没注意到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顾二脸上飞扬的笑意。狭窄的山路两旁的树木繁茂,密集的枝桠,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只留下稀疏的缝隙。阳光从这些缝隙里偷偷地泻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块块斑驳的光影。
张宁和顾二在一道道光柱中穿梭,踩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这一块人烟稀少,墓园离着公交车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两人也不急着赶回去,一路走走停停,就当出来放风了。
“张宁!”
“怎么了?”张宁听到顾二唤她,疑惑地抬头。
顾二吞吞吐吐,犹豫着开口:“你记不记得……”他话才出口就一下子停住了,他蹙着眉头看向前方,一直翘着的嘴角也抿得笔直。
“记得什么?”张宁奇怪前方发生了什么让他怎么突然闭上了嘴,她转过头,顺着顾二的目光看去,山下正走来一人,手里还抱着一束花。那个身影从林间穿过,越来越近,张宁的呼吸猛的一滞。那人也注意到了正拦在路中央的两人,放缓了脚步,慢慢地拾着台阶,一阶一阶地上来。他仰着头,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这么巧,顾二少也来扫墓?”等到了近前,他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眼睛晃了一圈,停在了张宁的手上。张宁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顾二的胳膊上,赶紧抽了回来,尴尬地背在身后。
顾二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阴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下的男人:“居然也能在这里碰到司徒先生,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司徒跨上台阶,立在顾二的右侧,三人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将一条小径挤得满满当当:“许久未见,不知顾二少近来如何?”
顾二左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侧着头,两人身量差不多,几乎是肩并着肩:“我可是听说城南的那些项目都被你拿下来了,照理来说,司徒先生都不应该这么闲啊?”
司徒笑笑:“顾二少也不是更闲?”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笑里藏刀,一个面容阴沉,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中都是火药的味道。
张宁站在一旁低着头,她先前被司徒伤透了心,现在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心里五味陈杂,多待一秒也是煎熬,她偷偷拉了拉顾二的袖子,示意他快走。顾二领会,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司徒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司徒垂了眼:“顾二少慢走!”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去看张宁一眼。
张宁破碎的心上有被插了一刀,明明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却不敢再和他徒劳的解释,一心只想快点逃离现场,就算她内心再强大,也需要养精蓄锐才能再来过。
三人就这样各自面向着前方,两个向下,一个朝上,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张宁坐在公交车上,脑袋随着车身的晃动左右摇摆。她思索了好久,对着坐在她身侧的顾二问道:“你和司徒积怨很深?”
顾二低头:“我现在变成这样,算是拖了他的福!”
“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张宁紧追着问,她不敢自信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顾二却并不愿意回答,他避重就轻:“我们闹成这样,这中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的轻的!”
他不愿意讲,张宁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她转过头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若有所思,突然她猛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这真是太笨了,司徒一定知道我爸在哪里,我刚才为什么不问他呢?”
“你觉得他会告诉现在的你吗?”顾二反问道。
“……”张宁一下子被堵住口,确实,她和司徒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又凭什么告诉她老爸去了哪里。
顾二安慰她:“你别担心,你爸既然还活着,那他肯定还在定城,我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