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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静王两日没见儿子,思念之情如已隔世,走到门口,心中怦怦直跳。
      了物园上上下下哪个不知王爷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早有叫暮蝉的婢女欢声禀告“王爷来了”。
      红萼正给哥舒擦脸,见静王走过来,知趣退开两步。哥舒狠吸一口气,把脸一扭,哑声吩咐道:“扶我躺下!”

      静王摆手让红萼退下,疾步走到床边,扶着哥舒往下躺了躺,哥舒干脆把眼一闭。
      静王以为哥舒在耍小孩儿脾气,心中本来十分受用,待见哥舒双唇惨白,形销骨立,养了两天,倒比之前又憔悴了一圈,顿觉怒火升腾,直冲顶门。

      半晌无话。
      哥舒到底熬不过静王的注视,焦躁道:“王爷公事繁忙,无需理会哥舒。”
      静王听了,心中一宽,总归还是气自己两天没来看他,便握着哥舒手婉约解释道:“为父这两天确有一些事要做。皇帝带了温恬儿回长安医眼睛,他是她亲生父亲,你不必挂心,原本他还想带你一起……”
      哥舒冷声打断道:“我不去!”
      静王抚着他手背道:“父王怎会让他带你走。别说他整个太医署的人加在一起也未必及得上裴演,他到底凭什么以为我会送我儿子去长安当质子?”

      哥舒听到“儿子”两字,眼中一热,又听到“质子”两字,忽然睁了眼,转过脸来盯住静王道:“原来是想我去当质子。父王为何要拒绝?孩儿如今废人一个,皇帝自然放心将我扣在长安。父王只需假装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暗中图谋,只待合适时机,便可给皇帝致命一击。”
      静王眉头骤紧,握着哥舒的手再用不上力,喃喃重复道:“假装投鼠忌器?”

      哥舒眸上泪光一闪而过,漾出个灿然的笑。
      “父王放心!孩儿就算要死,也会熬到父王买通了玄武门守卫再死。皇帝看管再严密,自行了断的本事,孩儿总是有的。父王最好名声,孩儿绝不会让皇帝有机会以我这样的孽子要挟父王,败坏父王名节,令父王难堪。所幸我那堂兄自己也有私生子,应该不好意思把这种有损天威的事到处张扬。”

      他不给静王一丝喘息,字字诛静王之心,更诛自己之心。
      “只要父王得偿夙愿,要孩儿死后狼藉还是青史无痕全凭父王。父王留下的这条性命,若还能归还父王,哥舒幸何如之!”
      他自以为一脸轻松之态,却不知说到最后,一腔热泪遮蔽了视线,满心泣血呜咽了语声,全身瑟缩如秋风中的枯木而不觉。
      静王被他吓得肝胆俱裂,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一遍遍叫“朗儿朗儿”。
      哥舒垂死般喘息颤抖,片刻眼泪便浸透静王重衣。

      静王只觉全身血液都结成了冰,心中业火焚尽五脏,烧穿胸喉,不死不休,不知还能引向何处。
      他厉声呼喝,叫来红萼与裴演,先问红萼“你就是这样侍候你家公子的”,再问裴演“你说的静养就是这样静养的”。
      红萼和裴演跪伏在地,哪敢答话。
      静王盛怒之下,一副为儿子撑腰做主的凛然,红萼既不能说“公子不叫人,我们做奴婢的哪敢打扰”,裴演也不能说“王爷都料不到公子的心思,臣下怎能料到”。
      两人只得不断叩首,乞求饶恕。

      静王怎会不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哥舒整个儿倾倒在他怀里,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折断,他看似坚实,却靠着大力揉搓哥舒后背才能抑制双手颤抖。
      他与哥舒均未察觉,他一身蒸腾的怒气与惶急形成了一种令哥舒心安的力量,哥舒呼吸渐平,颤抖将止。

      经过那一夜,静王已了然什么样的呵护最易令哥舒软化。他仍像那晚一样帮哥舒擦脸,更衣,不同的是,这次是将他发凉的双脚捂在手心里。
      哥舒见静王肯为他至此,心中震撼非言语所能形容,但他心魔已深,忍不住自伤:当初,你若肯如此对我,我一定舍不得投火。

      静王不敢再有片刻离开哥舒,褪去被哥舒泪水浸湿的外衫,仍是如那晚一般把哥舒抱在怀里。
      “明朗,父王就是怕你这样,这两天才不敢来看你。”
      此时才说了实话。
      “父王以为孩儿刚刚说的是气话?孩儿的话句句掏心挖肺。”
      哥舒却似吞了铁块,从嘴一路硬到心。
      静王痛极,涩声道:“你就这么怨父王,不肯跟父王一起?”
      “是父王怨孩儿,不肯跟孩儿一起。”哥舒顶了这一句,心中明白的有那么一瞬的开阔,真真是痛也酣畅。

      他索性一鼓作气,亲手将自己那些妄念彻底碾碎。
      “父王此时对孩儿好,不过是看孩儿手脚残废,可怜孩儿。一旦孩儿治好了,父王很快就会厌倦,总会想起是孩儿背叛了父王,毁了父王的大业。父王现在送孩儿走,是恩赐孩儿一个好念想。孩儿永世记得父王曾像今日一样对待孩儿。有朝一日,父王帝业成就,能念孩儿个好,叫孩儿能安心躺在父王的万里河山之下,咱们父子彼此,就都没什么遗憾了。”

      静王万万料想不到哥舒能对他、对自己说出这样残酷至极的话,当哥舒不顾伤口迸裂出血死死抱着他,当哥舒跟他说记得小时他送他的灯,他以为他至少有机会获得儿子的原谅。原来这世上最残酷的事不是求而不得,而是误以为自己得到过。握着儿子的手骗他卸下心防,余温未褪就激得儿子自杀,用儿子最想听的哄骗他入睡,泪迹未干就废去他双手双脚,是他自己耗尽了哥舒的感情和信任。两天前,哥舒不顾一身伤痛,再次信了他,他却又将他抛下两天两夜,不闻不问。
      他根本罪无可恕。

      “明朗,父王从前伤透你心,你如今这样伤父王的心,是一报还一报。父王不想为自己开脱,但父王不能由着你心死如斯。父王现在无论说什么,你既不会信也听不进。父王只想告诉你,从现在起,父王一步都不再离开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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