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香》莲妖千秋

4、第三章 青岚公子（下）

　　月从山间升起，挂在两山之间，如玉如盘，她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给万物都穿上了一件绛色的纱衣，朦朦胧胧，似远似近，触摸不定。虽是八月时节，山上的夜仍有些清冷，薄薄的雾气侵入衣衫，有如江南的丝绸滑过肌肤，水样温柔，也如情人的双手，让人心神激荡。
　　远远的只是一片悬崖，崖边只株古树，青岚就站在树底，月，远远的照着，就像给他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他一身广袖宽袍的白衣裹着略为偏瘦的身子，崖边风大，吹得他衣裳飞舞，一头长发随风扬起，似乎就要临风飞去。
　　“青岚，换首轻快点的曲子吧，这两年听得我心都凉了。”石之谦靠在树下，抬头望着明月。
　　青岚一笑，将玉萧收回腰间“这是对你不兑现诺言的惩罚！”
　　今夜他的萧声有些断断续续，崖边风大，他手握成拳掩在唇下轻咳几声。
　　谁都知道这折磨的到底是谁！
　　石之谦只手搭上他的肩，低头沉默了一阵，突然抬头道：“这两年战争太过频繁，你还担待些日子，等消停些了我就一定亲自送你回去。”他感慨着想起了往事。
　　记得两年前初见青岚是在城中，那一日正是庙会，要知道这定川城自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关口，因此混杂着各色的人种，西洋人，胡商，回人，汉人交杂着，端是看人也是道靓丽的景色，更何况这里汇集了各地往来的琳琅满目各具特色的物品，算是应有尽有。他刚从定川兵部郎中府出来，跟着的兄弟听见西域胡姬柔嫩的嗓音伴着丝竹声声传来便是一哄而散，独剩了他在街头闲看，突然前面一阵骚动，他还以为出现了什么动乱，赶过去一瞧，却是有人羊癫疯发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往上翻白，四肢不停的抽搐，嘴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像猪一样的嗷嗷声。四周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却是无人敢上前来施与帮助。他拨开人群进去，正好有人与他同时到达。这人就是青岚，只见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衣摆撕下大块，然后捏住患者的下颌，将扯下的衣摆塞进他的嘴间，防止他咬断舌头。围观的人见来了郎中，更是好奇，一步步的围拢，倒把圈子围得只剩一小块空间。
　　“你如果有心帮忙请将人群散了。”他一边将病人放平，然后将患者的头部偏向一侧，以防他被流出的白沫呛住。
　　人群渐渐被驱散开去，那人的症状也渐渐缓了下来，石之谦盯着青岚，想到近来战争频繁，自己寨中缺少郎中正要极力邀请他上山。
　　却见青岚抬头对他道：“你是擎天寨的石之谦吧？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我可不做亏本生意。”石之谦道。
　　“你一定不会亏。”青岚浅笑轻咳了几声“我想回江南，无奈这世道太乱，如果我随你一年，你派人护我回去如何？”
　　“有什么好处！”此话正中石之谦心意，他却也不摆出心甘情愿的模样，既然是交易自然得把所有的条件都谈妥了。
　　“擎天寨缺少好郎中，而我觉得自己医术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加上身上路费不够，我也不会找你做这亏本生意。”他说得不卑不吭，对自己相当的自信。
　　“好是好，可这生意并不能让我心动。你可还有别的价码？”当然不心动并不代表生意不能成交，但是一场生意下来若能来个买一送一岂不更好。
　　青岚在笑，“那我去找别家。”
　　“请便。不过这定川城方圆百里好象就我们势力最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他答得毫不谦虚。
　　“我就知道你石之谦不是好讲话的主，幸好我还有一句话可以卖。”青岚的笑更深了“而且是你绝对能接受的价码！”
　　石之谦望着他也不问话，心道：“这绝对二字未免用得太自信了。”只是当青岚附耳对他讲完那句话后，他真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一年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青岚苦笑，遇上这样精明的人他只有亏本的份。
　　你猜他讲了什么？还真就一句话“青一笑是我外祖父。”
　　这句话对大多数人都没作用，却足以让石之谦动容。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全国就以东京汴梁为中心并遍布全国各地的开设庞大的广备城作，集中万名工匠专门制造攻城器械，如火器，弓弩，以及云梯，扬尘车等。
　　天禧年间，江南火器行业出现了一个被尊为火器之神的叫做青一笑的人。他脾气古怪，凡硝石，硫磺等火药成分的采集都是亲历亲为，经过一套独特的加工手段后，制出的火器威力远超过其他作坊，且样式繁多，均可做不同方式投掷。是矣虽数量不多，但仍然名躁一时，成了火器行业响铛铛的人物。
　　朝廷有意让他出任官职，他也多是不理，后来怕是烦了，干脆闭了门户任谁也不见。朝中有多疑者见这般危险人物不能收为己用便起心杀之。当刺客半夜闯入青家时，才发现原来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从那以后谁也不曾再见过青一笑，只是偶尔提起来人们还在猜测着他带着一家人到底去了哪里。此段盛况相去不过二十多年，石之谦当然也听父辈们提过他的种种传奇。他擎天寨正是需要大批火器防备西夏人的进攻，此刻青岚讲的是真是假他也照单全收了。
　　时光飞逝，转眼却是两年过去，这笔生意下来，石之谦也不知该偷笑几次。救了人不说两人还成了好友。只是青岚日日消沉，虽嘴角常年挂笑，谁都能看出他并不快乐。而他从不对人说起自己的心事。
　　“也好，等战争消停些我再走，就是不知道那时候李业能学成什么样子，若是不行，你还是下山另请高明吧。”李业是他新收的徒弟，虽说不得有潜质，好歹也还勤奋，人也本分，只是这学医却不是一天两天，或一月两月就能学好的。
　　“你既然有心要走，难道就真的不肯再助我一臂之力？”石之谦话中含话。
　　“我们的立约之期已过，不必再说，我不想让这事伤了你我情分。”青岚不再笑，竖过箫于嘴角，正要起声。忽听得远处山头一阵急促的钟声划破夜色，仔细听那钟声是两短一长，停过一下后，便换做一长一短再一长。
　　两人脸色一变，道声“不好”也不多话迅速往里间冲去。就在这一瞬，寨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中间还夹杂了小儿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