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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久别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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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的天气,淮州市已经冷得要穿棉袄。陈玲琐记得桐城的十月还能够衬衫长袖乱穿衣服。这个学期陈玲琐初三,虎子也已经是最最严苛的高三生了。问虎子想去哪里上大学,虎子说如果能考上,就去北京的某重点理工大。如果分数差了点,就去北京的某商学院。如果成绩再差了点,那就忍无可忍只能复读了。
“要去北京么?”陈玲琐失神,原来即使重来一次,即使命运被改变了不止一点点,有些注定的事情仍旧会发生。
“怎么?北京不好吗?”虎子摸摸脑门,他尊重二妞的意见,甚至多过父母的意见。正在叛逆期的少年,父母说这样好,他偏要那样做。李康辉说他的成绩去北京有点悬,去桐城多好啊,他不干,偏要去北京。
但是如果陈玲琐这么说,他……他可能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吧?
陈玲琐摇摇头,“北京很好的。”她说,“但是我觉得,你可以上更好的大学,比理工大更好的大学,像清华北大什么的,为什么不呢?”
“那可是最高学府!”李兢轩大叫,光听到这个高级学府的名字,他就开始眩晕。
“为什么不呢?既然要去外面的世界,就要爬最高的山,见识到最美的风景,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啊!”陈玲琐觉得大惊小怪的虎子很好玩,变得粗粗的嗓音、抽高的身体,嘴角上长出来的细密绒毛,她伸手想要够到虎子的脑门。
快了,快了,很快这个一张白纸的男孩就会遇到清纯大学里的爱情。
那是多么值得怀念和哀悼的事情?
“可以吗?我可以吗?”虎子在一遍遍扪心自问的时候,内心却也涌出一股子悲壮。
“为什么不呢?”他学着陈玲琐的口头禅,抓起书桌上的书本,“为什么不呢?”他重复了一遍,裂开嘴笑了,仿佛得到了什么好玩玩具的小孩。
“孩子他妈,你觉得咱儿子最近有没有点不对劲?”李康辉有点担心地问他媳妇。
“不对劲你个鬼咯,你啥时候关心过儿子!”李燕白了老公一眼,甜蜜地抱怨。
李康辉无奈地摸摸鼻子,听着儿子房间里传出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哎,面对青春期的儿子、更年期的老婆,真是枉做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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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时候,长高了、张壮了、黑了也更加结实的另一个男孩,没有任何预兆,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但是异常寒冷的上午,出现在小蒋面饭馆的门口。
这是一个周末,旅行社没活,陈玲琐就在面饭馆里面帮忙,蒋芬芳则去忙活新店装修的事宜。
男孩子,不,少年静静地站在那边,站在门外面,静静地看着店里的女孩子利落地扫地拖地,看着谢飞收账盘账,看着陈奶奶走来走去,直到陈玲琐转身看到他……
陈玲琐足足看了三十秒钟,才能够确定这个有些陌生的男孩,是许思毅。
她几乎是扔下手中的扫帚,飞奔过去,差点被桌椅绊倒。
“臭小子!”她怎么嗓子有点涩,为什么眼中有点酸,她用力捶了一下少年结实的胸膛,“终于知道回来看看了!”
许思毅裂开嘴笑,并不顶嘴。两年,七百个日月,太久了,他太久没有听到这么亲密的称呼,太久没有被人这样拥抱。
“来来,乖孩子,给奶奶看看……乖乖哟,你奶奶可想死你了。”陈宋氏颤颤巍巍地也走过来,这两年,他们都想煞了这个男孩。
“奶奶。”许思毅乖巧地喊了陈宋氏,他得到了最热烈的拥抱和欢迎,这便是家,便是出门在外唯一的念想和寄托。
看遍千山万水,原来家还是最美丽的地方。家在哪里不重要,家人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
当晚,小蒋面饭馆歇业,蒋芬芳也不高兴去新店铺了。一行九人包括许奶奶,都聚在陈廷家吃晚饭。蒋芬芳买了一厨房的菜,来不及细做,于是大家围坐吃火锅。
火锅是这个季节最应景的食物。淮州市这么寒冷的天,围坐在一起吃暖锅,如果还有冰啤酒,那就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锅底浓、肉片薄、丸子香、蔬菜新鲜,许思毅如众星捧月被问了很多问题。
“好玩吗?有意思吗?”这是王顺历问的。
“辛苦吗?服役还有几年啊?”这是心疼的蒋芬芳。
“好小子,解放军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再苦再累,想想红军二万五!”这么官僚的口气,除了陈廷还有谁?
“那你摸过枪吗?你们平时打枪吗?”这是咬着筷子的谢飞。
“老大,那你们那儿学习文化知识吗?听说可以读解放军大学,要不你读一个?”
“娃娃,你回来了,不走了吧?”许奶奶湿润着眼睛,颤抖着声音,结束了所有的问题,许思毅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要回去的。”许思毅觉得,这五个字都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奶奶年迈,他却不能在身边侍候,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假期几天?”陈玲琐轻声问。
“就五天,今天第一天,路上要花掉一天,所以还有三天就得走。”许思毅从来没今天这样觉得自己这么残忍。
“那好好陪奶奶,好好陪大家。”陈玲琐仰起脸,“天天都要去店里帮忙,你缺席两年,别忘记怎么洗碗了!”用俏皮的话打破一室沉寂,陈玲琐重新扬起笑脸,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不是吗?为什么相聚的时候还要满面愁容?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蒋芬芳打了陈玲琐一下,“别听她瞎说,你多陪陪你奶奶,多休息休息,还有想吃点啥,都告诉阿姨……”
“芬芳,你别瞎掺和,让孩子们自己玩。”陈廷喝一口啤酒,“啧啧,学会喝酒没有,来,陪你陈叔叔喝两杯……”
“哎,我说陈廷,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好啊!”
“好啊!”
“太好了,我正想喝酒呢!”
蒋芬芳的话没有说完,陈廷已经受到孩子们一致的拥护,那个平时乖乖女的陈玲琐,甚至用牙齿要开了玻璃瓶装的啤酒,就像是喝可乐那样,他们互相碰杯,喝下一大口,然后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争抢鱼丸虾丸的游戏中。
淡淡的离绪,在暖锅的香气中渐渐消散,蒋芬芳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几个孩子,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长大到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家长了。
她的琐儿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呢?甚至同谢飞玩着简单的猜拳游戏。许思毅就更不用说了,两年前他就有了完全的主见,一声不吭参军,然后渐渐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蒋芬芳眼眶一阵湿润。
“哎老婆。”陈廷拥住他媳妇儿,“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都老咯……”
看他媳妇兴致不高,陈廷吧唧一下亲了他媳妇一口,“但是老夫老妻,我还是像昨天那么爱你。每天都像昨天那么爱你!”
蒋芬芳在陈廷的油嘴滑舌中,这才破涕而笑。这是在平凡岁月中,她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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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的重逢,无论如何都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陈玲琐他们的青春,忙碌得连情窦初开的时间也没有。
即使是久别的许思毅也没有任何特权可以在家蒙头睡觉,况且,在部队两年,他早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他在小蒋面饭馆帮忙,和谢飞他们一起跑前跑后,忙忙碌碌,这种久违的归属感,让许思毅简直不想离开。
“哟,大帅哥,你回来了啊?”中午的时候方文静陪着陈玲琐来店里视察,看到高了帅了的许思毅,眼前一亮。
“恩,回来探亲,还是要回部队的。”许思毅对陈玲琐这个小同学,很好脾气地解释道。
“休假还来帮工啊。”方文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难道你想来我们琐琐家当上门女婿?所以这么勤快。”
“方文静你瞎说什么呢?当心我撕拉你的嘴。”陈玲琐头也没抬,换上围兜帮李乘龙端菜,“阿龙你下午要上课,去吃饭吧。这边我来……”
许思毅只是抿抿嘴,不说话,回头帮陈玲琐一起收拾桌子。
方文静人小鬼大,只是盯着他们俩吃吃地笑。
“嘿,毛丫头。”谢飞拽了一把方文静的辫子。
“死谢飞,你干嘛?”
“我说毛丫头,你也没事就往我们这儿跑,也不吃饭也不干活,怎么?看上哥儿几个中哪个了?”
“你瞎说!”方文静炸毛,追着谢飞一顿花拳绣腿。
“哎,他们玩惯了,你别介意。”陈玲琐看着许思毅棱角分明一张俊脸,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帅了,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概。随即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这不是老牛吃嫩草,虽然只是意|淫,也让陈玲琐哭笑不得。
“恩,没事。”许思毅依旧秉持沉默是金的准则,对陈玲琐笑笑。
“不过老许,你也到谈对象的年纪了,怎么有目标吗?”陈玲琐在心里算算,许思毅比她大五岁,今年应该有二十了。二十岁,早几年都可以是孩子他爸了。
许思毅听到陈玲琐这个问题,扭头看着她。
“看我干吗?”陈玲琐被他看得发毛。
“那你有小男朋友吗?”许思毅把问题推回去,心底竟然也有点忐忑。
“我,哎,忙死我了,哪有空啊!”陈玲琐嘟起嘴,爱情啊,这辈子有没有缘分遇到一场爱情啊,她自个儿都不确定。
“我也是。”许思毅半晌,等陈玲琐忙进忙出厨房大堂跑了几趟,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陈玲琐丈二和尚,早把自己早先的问题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