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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死亡亦是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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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玲琐觉得身体很痛,脑子很胀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但是口很渴、嘴唇干裂,似乎浑身又散发着异味。难道是尸体发臭了?陈玲琐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水粉天花板。
“天……这是哪里?”抬手捂住眼睛,强烈的灯光刺激得她头晕眼花,一时间好似又要昏过去。
“囡囡醒了。不要乱动,打着水呢。”动作惊醒了身边陪睡的女人,她慌忙把陈玲琐的手拿下来放在床沿上按住。
“护士!护士!血倒流了怎么办?”因为陈玲琐的动作,连着手背的针头有点移位,那个中年女子显得很焦虑,看得出对陈玲琐很是关心。
“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安静!”年轻的护士皱着眉头走进来,看了一眼陈玲琐,弄好了她的盐水,又量了一下|体温,对妇女说道,“醒了就没事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静养的。”
“知道,知道,谢谢医生,谢谢!”陈玲琐这才看清,这面露喜色的少妇是她年轻时候的母亲……
蒋芬芳问护士讨了几根棉签,占着凉白开抹在陈玲琐的嘴唇上。
“还不能喝水,就这样沾沾润润嘴唇……呀,怎么哭了?很疼吗?别哭别哭……等好了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陈玲琐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哗哗直流。是了,就是这家医院,她曾经在这边住过两个月。
小学时候有一次回家,被闯红灯的卡车带到,整个人撞出去三四米。好在没有伤到内脏要害,只是身体也骨折了几处,在医院待了整整两个月。
是了,就是这个时候的事情,年轻的母亲、年轻的父亲,还有稚嫩的自己。母亲还没有因病早逝,父亲也没有欠下高额的债务,年轻的家庭虽然因为陈玲琐这次车祸一度经济拮据,但还没有向后来那样遭遇灭顶之灾。
妈妈……陈玲琐眼泪流到自己哽咽,是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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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哭……一点都不勇敢,再苦再累想想红军二万五。”厚重的男声出现在病房,带来的还有今天的午饭。陈玲琐这才渐渐止住了哽咽,抬头看年轻的父亲。35岁的陈廷高大挺拔、皮肤黝黑。年轻、英俊,甚至还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这是父亲,还没有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的父亲。
陈玲琐在诱人的鸡汤香味里面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没有死——或者说以前的陈玲琐已经死掉了,现在是重新活过来的陈玲琐。重生在90年代中期、重生在目前依旧完好的小家庭中。
陈玲琐记得这一年,因为车祸住院整整两个月,还在轮椅上坐了大半年。前世她因此休学了一年,于是多少开始有点自卑。
因为伤了腿需要复健,复健痛苦,她不是能吃苦的人,但是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快好起来,于是心态并不好。休学在家的日子里无所事事,她闲得蛋疼于是天天哭天抢地、无理取闹,觉得世界遗弃了她。
正好这个时代背景国企大改制,母亲蒋芬芳也成了下|岗工人。为了照顾重伤的女儿蒋芬芳也就成为了全职家庭主妇,甚至为了多拿点钱咬牙买断了工龄。虽然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为了女儿陈廷还是咬牙一个人担下了家庭的经济重担。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父亲开始疯狂地渴望钱。他在负债的同时开始不满足自己的“死工资”,开始寻思着学人家合伙做生意。开始其实是挺顺利的,陈廷赚到了一点钱,还清了家里因为给陈玲琐治伤借的债,甚至还买上了一套新房子。
但是随着欲望的膨胀,陈廷终于在这条路上渐渐偏离航道。具体的情形当时陈玲琐并没有留心,只记得等母女两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债台高筑、再也无力回天。
甚至后来母亲生病,他们连最基本的住院费也付不起。母亲最后因病早逝是心力交瘁的结果,也是没有金钱支撑庞大医疗费用的结果。
蒋芬芳死前非常痛苦,病痛折磨,亲友早已经对陈家避如蛇蝎。陈玲琐永远也记得她妈妈临死之前摸着她的头说,“囡囡,妈妈要走了。妈妈不怕死,死了解脱,只怕你以后就没人照顾了。”
陈玲琐是哭着送走妈妈的,当时的她毫无能力,只能不断地哭哭哭。但是有什么用?眼泪除了让自己更可怜之外,毫无用处。蒋芬芳终于还是抛下了她又爱又恨的丈夫、抛下了她疼入骨髓的女儿,一闭眼永世清净。
母亲去世后,陈廷失落异常,陈玲琐也因此与父亲有了隔阂。后来陈廷也死于一场车祸。这个家就这样散了……
不会的,这辈子绝对不会老路重走……含泪回忆完不堪回首的前世,陈玲琐暗暗握拳,哪怕拼尽全力也要逆天而行,扭转这个小家庭的劣势。
“想什么呢?喝点汤,你奶奶用老母鸡熬的。“陈廷摸摸女儿的头,心中叹口气,虽然嘴上说女儿不勇敢,但是他可心疼女儿了,这痛苦陈玲琐是硬生生熬下来的。女儿哭闹的时候他心疼,女儿不哭闹的时候他更心疼。
车祸后不能睡枕头,陈玲琐平躺着任由母亲喂鸡汤。鸡汤很香浓,这个年代虽然经济拮据,但是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猪肉里面没有注水、大豆还没有开始转基因、牛奶也不是用三聚氰胺做添加剂的。手术后的陈玲琐虽然吃不大下,但是依旧努力吞咽,她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够帮上家里一把。
蒋芬芳给女儿擦擦嘴,“还想喝吗?再给你盛一点?”
“不要了。”陈玲琐摇摇头,“爸爸呢?”
“老陈!”蒋芬芳出门轻声喊丈夫。
“怎么了?”刚在外边兜了一圈,又偷偷在厕所抽了根烟的陈廷走进来。
“爸爸又抽烟。”陈玲琐皱皱眉头,“以后要少抽一点。”仗着自己大伤在身,陈玲琐开始对父亲指手画脚,换做平时陈廷肯定得凶她,但是今天陈廷忽然有点怕女儿,对女儿这种义正言辞而又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有点畏惧。
“呃……爸爸以后会注意。”陈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女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爸妈,”陈玲琐清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们上班去吧,我自己能行。”她不愿意父母陪自己在医院耗费太多的时间。这个阶段家里经济困难,应该全家齐心协力一同克服。复健耗时长、见效慢,最是消磨人意志,自己一个人反正偷来的时间,慢慢克服就好,但是父母有工作,有更重要的养家赚钱责任。
自己已经涅槃重生,父母也应该有别样的精彩人生。
“这……”蒋芬芳一愣,女儿这是怎么了,开刀醒来第二天,她居然赶自己和丈夫去上班?陈玲琐从小不是独立的小孩,甚至有点恃宠而骄,蒋芬芳一瞬间迷茫了,也有点不被重用的失落,怎么一生病反而比平时更加独立?
“这不行。”那边陈廷斩钉截铁,“瞎想什么呢,你好好养病。”
“我没事。”陈玲琐说一句话还是要歇上一会,其实她浑身都疼。人被甩出去三四米,虽然脏器都完好但是筋骨伤到了,骨折了一条腿、断了两根肋骨、右手腕错位。刚醒来的时候麻药还没有过知觉的尚可,现在麻药已经完全失效,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
但这是物理疼痛,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她应付得来。前世自杀之前大病小病,遭受的身心俱疲比这个严重得多的多。痛怕什么?跌倒哪有不痛的?越疼痛才越发觉得自己还活在世界上。
“琐琐说什么呢,我们走了你想上个厕所也没办法。”蒋芬芳用手指刮刮陈玲琐俊俏的鼻头,从惊讶中回过神,她在心中叹一口气。虽然科长对她要请大假很不满,但是女儿重要面子重要?女儿如果养伤没养好,那可以祸及一辈子的事情,她咬咬牙打算继续厚脸皮请假。
“哟!小姑娘真懂事。”隔壁床位是个老奶奶,撅着屁股擦窗户玻璃的时候脚下一滑跌倒了,于是盆骨错位,已经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大半个月。
子女孙辈人数可观,又都还算孝顺,于是轮流看护。今天来帮忙照看的是大女儿,说话的就是这个大女儿。
“实在走不开的话我可以帮衬一下。”那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笑着说,她觉得这姑娘懂事,一点都不像现在的小年轻,每个人都把自己当皇帝似的觉得父母长辈都欠他几百万。
陈玲琐重生以来于是第一次发现,有时候你懂事一点、要求不那么高、性格不那么刺眼,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赞美。用做坏事和胡搅蛮缠来吸引家长注意,果然才是比较幼稚也比较愚笨的做法。
这算是陈玲琐学到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