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番外 秦立兆·夏火(下)(有删减,最新更新) ...

  •   二月十五,花朝节,百花的生日。春的暖意悄悄地渗入皇宫大院,温暖着一个冬遗留下的阴郁。
      二月十五,花朝节,女人的节日。香脂的味道、步摇的脆响、金饰的色彩,迈着优雅的步伐,却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皇宫的华庭。
      犹如一场经历宵禁后的集市日。
      而主角只有一个,尚朝的王者。
      可此时,他唯一的儿子,尚朝唯一的太子,却淹没在众人阴暗的眼神中。谁都知道,面前这个一脸冷傲的男孩,脚下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只要出现他的任何一个兄弟,他的命运就会发生翻天的变化,指不准连命也保不住。
      十岁的童心,来不及顾及面前的笙歌;太子的双手,只是默默地攥紧如同针毡的坐席。
      曾几何时,他的母亲也曾笑意盈盈坐于他父皇身边,父皇夸母亲“雪化肤,缎织发”,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午后小息的一杯美酒,浮云过后,早已蒸发不见。
      如今,父皇身边那媚如杏花的女人,是唤作华贵人的女子——一双丹凤眼,楚楚动人,而眼角的力道,却勾起太子心中的寒意。
      “那是秦家的大公子吧,”她翘着小指,轻啄了一口杏花酒:“早听说这小精灵,可是个讨喜的小家伙呢。”
      秦立兆是个只捡好话听的主,一听见有人夸他,方才还倍感无趣的他立马来了精神,乐呵呵地朝华贵人看去。
      华贵人朝他招招手,他站了起来,迟疑地看了太子一眼,也没做多想,便小跑到了华贵人的面前。人还没停稳,华贵人身上浓郁的香脂味迎面袭来,弄得秦立兆鼻中一阵痒。
      “让我仔细看看你,”华贵人声音甜美,柔柔地向他伸出双手,纤细的手指搭在秦立兆小小的胳膊上。然而,秦立兆的表情却一阵惶恐,颤抖的胳膊上,华贵人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娇嫩的肌肤里。秦立兆惊慌地看着她,看着这张美丽的面孔上,那双撩人的凤眼中,冷如蛇鳞的眸子。他内心一阵发抖,胳膊上的疼痛放大了几倍朝他袭来,霎时间,他失声大哭起来,嘴里嚷着痛,双手推开了华贵人。
      太子忙跳了起来,冲了上去,将嚎啕大哭的秦立兆拉入了怀中。他冷眼看向华贵人,脸色越发的苍白,而她只是淡淡地白了他一眼,嘴角浅浅的笑容上,拂过一丝滑下的青丝,她手指轻轻地一抚,将发丝挽在了耳后。
      “爱妃这是作何?”宴会的主角显然有一丝不高兴。
      “臣妾只是听说这秦家的大公子会未卜先知,”华贵人脸上波澜不惊:“我那小公主出世前,就听人说这秦公子说我肚中是女胎呢——”
      华贵人娇身朝后一依,左手静静地搭上腹部:“宴前,臣妾把了一脉……”
      她将话语顿住,娇媚地看向一国之君,话语尽是羞涩:“是喜脉。见小公子在,想让他再看看,一时心急,劲道大了些。”
      皇帝一听,喜上眉梢,转头又想自己膝下几乎全是千金,听华贵人这样一说,倒真有些好奇华贵人所怀究竟是男是女。抬头一看,这秦立兆脑袋瓜子直往太子怀中钻,不时地传来呜呜声。
      皇帝皱了皱眉头,长袖朝太子扫去:“将这小东西带下去,闹得人心烦。”
      太子攥着秦立兆,弯腰向他父皇告别,却又听见父皇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明儿你尚年幼,当读书识理为重,往后这平常的聚宴你也不必参加了。”
      轻轻地应了一声,太子默默地退了下去,身边的秦立兆也止住了哭声,他看了太子一眼,小嘴嘀咕道:“我被抓得那么痛,你还笑呢。”
      太子是在笑,他笑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自己再次感受到了寒冬。他笑他所居住的吉庆殿,比后宫中的冷宫还冷。
      唇间的寒意蔓延到他淡淡的笑容上,太子苍白的脸蛋在满树的杏花丛中若隐若现。
      “立兆,你看见了吗?”
      “?”立兆莫名奇妙地看了一眼,脸蛋因刚才的大哭涨红一片。
      “她肚里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又不是神仙,”秦立兆皱眉应道,忽而眼珠一转,想起来什么:“以前那次,是我瞎掰着玩的!”
      太子默而不语,抬头望去,满眼皆是沾满了胭脂色的杏花。紧簇的杏花下,春风之声静默地沙哑,太子眼中朦胧一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快被杏花淹没了。

      “痛不?”
      立兆看着苏门,摇了摇头。
      苏门放下药膏,笑道:“可听说你哭的很厉害。“
      秦立兆的脸蛋霎时就红了:“谁、谁胡说?”
      “怕死不?”苏门也没看他,指尖将立兆手臂上的药膏抹散:“在天子的脚下哭闹,怕不?”
      “不怕。”秦立兆茫然地看着她。
      苏门指尖的动作顿住,嘴里吐出一口冷气:“不怕?若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地被杖毙而死,你必定是会怕的。”
      “杖毙?”秦立兆耳中像是听过这个词,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苏门似笑非笑,淡淡道:“就是一棍子一棍子的将人活活打死,人都是瞪着眼咽下气的,就那么死死地瞪着你,好像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在阳世般。”
      “哦——”秦立兆仿佛是明白了:“苏门你见过?”
      “……”苏门沉默着,耳边响起的却是荣贵妃被押走的那天,漫天的哀号声。
      见她不说话,秦立兆好奇道:“苏门,你怕了?”
      是的,她怕了。那时,她蜷缩在地,一抬头,就看见十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凝固着死前的恐惧。
      下一个会不会是她?
      她内心忐忑不安,手一触地,才惊觉自己已是尿湿了裤子。
      一双金凤履停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却连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她,”头上响起了皇后娘娘冷傲的声音:“以后就是这里的管事姑姑了。”
      管事姑姑?
      她还能活下去?
      真好,真好。
      “苏门?”秦立兆拉着她的衣袖,硬是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苏门尴尬地笑了笑,佯装打趣道:“你若真是不怕死,等太子以后登了基,你倒可以去讨个大将军当当。”
      只是无心之说,而面前的孩童眨巴着眼,硬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明哥哥,”立兆挡在太子面前,插着腰,挺直身板大声说道:“以后,我要当你的大将军!”
      太子哑口失笑,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这倒好,还来了个要搭船的。
      他撩下笔,轻笑而言:“就你啊?我还记得前几日华贵人欺负了你,你把我的衣襟给哭得个一塌糊涂。”
      秦立兆小脸一红,却是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珠子一转,瞧见了桌上的一块汗巾,淡绿的底色,映衬着汗巾上的朵朵雏菊。
      他一把便抓了过去,喜道:“苏门绣的。”
      精致的绣工,让人错觉这花就是开在着汗巾上的。
      “给我吧!”秦立兆笑嘻嘻地看向太子。
      “为什么这样喜欢苏门?”太子沉着脸。
      为什么?
      仿佛真的将秦立兆问着了,他眨巴着眼,试图搜索出一个答案,可唯一能想起的是初见苏门时,点缀在她裙摆上的点点雏菊,不同于秦府姹紫嫣红的花朵儿的雏菊。
      太子打量着他,接过秦立兆手中的汗巾,瞅了瞅:“确是她今早送过来的。很普通的汗巾嘛,不要也罢。”
      秦立兆一听这话,当是太子要将这汗巾给他,下一刻,他却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子漫不经心地用桌上的火烛引燃了汗巾。
      见太子如此戏弄他,秦立兆的牛脾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想也没想,就朝太子扑了过去,太子轻轻一闪,避了他第一招,却没防到他把脑袋也当成了拳头,自己的额头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立兆的小脑袋瓜子给偷袭了。
      他一把推开因为重心不稳倒在自己身上的秦大公子,骂道:“就你这破劲,还大将军呢。”
      揉了揉额头,才发现半边脸都被秦立兆撞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华贵人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来了。宫里有经验的老宫人一瞅华贵人圆滚滚的肚子,都笃定这胎准是个皇子。而前几天,华贵人做了个梦,梦见一条白蛇钻进了她的肚子。
      蛇同龙,这不就是暗示着这胎是个龙子吗。据说年近五十的皇帝一听这消息,人像是年轻了个十来岁。
      大家都说,这废太子,改立新太子的圣旨怕是早就写好了。

      八月的京城,一连十几天,一颗雨也没洒,空气异常的闷热,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太子站在窗口,微眯着眼,看了一眼毒辣辣的太阳,手指止不住地敲打着窗台——还有三个月,华贵人肚子里的就该出来了,而他,仿佛无能为力。
      急呀,心里比盼着下雨的平民百姓还急。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太子回头一看,老太监,正卑微地站在身后。
      老太监拾起太子的右手,用自己干枯的手指在上面画了两个字。
      “不急。”太子轻轻读到,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老太监抬起混浊的双眼,轻轻笑了笑,继而又写下了两个字:“她急。”
      太子缓缓放下手臂,青涩的面孔下透露着成人的思虑,他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自有人会急。
      半个月后的一天,风雨交加,太子终是等来了消息——华贵人小产了,如大家所言,她怀的果真是个男胎,只可惜因为母亲被人下了药,胎死腹中。

      “苏门,有什么好玩的吗?”立兆歪着头,看着苏门——今天的苏门好像不太一样,一路上神色有些紧张,他见了好奇,便偷偷地跟她进了卧房。
      她猛地一回头,面色苍白,手中的包裹也被惊得掉在了地上。
      秦立兆朝包裹看去,只见巴掌大小的一陀鲜红色东西露了出来。
      秦立兆小声道:“藏红花。”
      苏门手猛地一缩,惊讶地看向他。
      他这么小,如何识得这花?
      “你不是只喜欢雏菊吗?”秦立兆睁大着眼,看着她,而眼泪花花不知是什么时候,已包满了眼眶。
      不是喜欢雏菊吗,为何又收藏着藏红花?
      藏红花,他最讨厌的花朵,恶心的红色。
      二娘小产之后,他见过这花。他只是玩躲猫猫,藏在床下,想吓母亲一跳,却听见母亲嘱托着蔡嬷嬷将藏红花处理掉。母亲的手没拿稳,这花儿掉在了床边,正好落在了他的面前,母亲弯腰拾花时,一双眸子正对上他的面庞。
      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那时的眼神,惊恐而愤怒着。
      如同苏门现在看他的眼神般,只是那时母亲叫他保持安静,将他送进了皇宫陪伴太子。
      而苏门又想干什么呢?
      秦立兆一步步地向后退,看着这个叫苏门的女人,不,她不叫苏门。
      苏门不会有她这样狰狞的面孔,苏门的面孔永远都那么安静,苏门不会有那样恶毒的眼神,苏门,不是一个温柔如同雏菊的女人么?
      “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苏门如同鬼魅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着,那样熟悉的声音,却又不像是她发出来的。秦立兆试图推开扑上来的她,可他只感觉到呼吸的无力,苏门那双用来刺绣的双手,已牢牢地锢住了他的颈项。
      他不能呼吸,他试图吸一口气,可苏门的香脂气罩住了他的鼻翼,那越积越浓烈的味道,如同毒药,麻痹着他的思考,脑袋越来越沉。

      秦立兆醒过来时,太子正将他抗在肩上,他无力地睁开眼,正对着苏门的脸庞。苏门早已没了呼吸,一双眼惊恐地向上望着。老太监用一条手绢盖住了苏门的脸,然后用他苍老的眼神注视着秦立兆,他干枯的手指立在唇边,示意着秦立兆保持沉默。
      “小兆乖,什么都别说。”他的娘亲,也曾对他做过同样的手势。
      随着太子急促的步伐,苏门裙摆上的雏菊迅速地从秦立兆眼前流逝。秦立兆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想吐。”
      只是没有人听见。

      第二天,给华贵人下药的人终是找到了,正是苏门。这苏门不仅害了没出世的皇子,连带着太子也想毒害,幸好发现及时,太医将太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当大家找到苏门时,发现她早已上吊身亡。她只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只言片语的写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几年前冤死的胞妹报仇。
      当然,这都是大家口中流传的话语,而真正的真相只有太子和老太监知道,当然,还有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太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朱曦下独自玩耍着的秦立兆,那日过后,立兆与往常一样的吃喝玩闹,只是,再容不得宫女近他半步。
      太子叹了口气,所以叫他当初别接近苏门呢,不然也不会差点没命。苏门,正是皇后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而皇后,才是毒害前太子的主谋,并且引火上了他母亲蓉贵妃的身。
      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自是什么事的做的出来的。
      老太监,唯一知道真相的宫人,在喝下哑药前,哭着,求着,硬是将他推到皇后面前,让他做皇后的干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有皇帝血脉的干儿子,皇后定是容不得其他妃子再产出个皇子了。
      苏门不过是皇后的一枚棋子罢了。皇后,真是一个小心的女人,故意挑他宫中的人,好让他在事发后,更加的依靠于她。而他也不是傻子,喝下了一碗毒药,将他于苏门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来年的百花宴,秦立兆终是在众多妃子的面前吐了出来。没过几日,他便被送回了家中。
      而后又是半年,皇帝大病了一场,太医们面露难色,这尚朝,别说是皇子,怕是再有个小公主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太子不知道父皇是真的生病,还是皇后私底下做了什么手脚,总之,他知道,他是真的安全了。
      四年后,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没过几日,皇太后便暴'毙而亡。
      新帝登基那天,秦立兆睡到日晒三杆才醒过来。
      青儿在一旁伺候着秦大公子起床,一边嘀咕着昨日大公子不该和新皇帝喝那么多酒,害得他都不能随大公子一大早出去看登基的热闹场面。
      秦立兆伸了个懒腰,骂了回去:“别吵,一大早扰了我的好梦。”
      “哦,公子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了一双眼睛,”秦立兆一把推开大门,满院的青韵夹着晨息,扑面而来。
      “那双眼睛,黑如子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番外 秦立兆·夏火(下)(有删减,最新更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