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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煞(上) ...

  •   曲哥声嘶力竭的叫声,喝破了这压抑的气氛,这沉闷的空气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拥进的是满屋的震惊——我、立兆,震惊地望向大奶奶,而秦向书,那时时刻刻镇定的双眼,同样震惊地望向了大奶奶。
      十九年前逼死我家人的是另有其人?害死我母亲的不是秦向书,而是大奶奶?我一直恨错了人?
      十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股冷气从腹中涌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而我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大奶奶那张丰润的脸蛋上,手掌心冷得感觉不到立兆的温度。
      秦府的女主人,左仆射的女儿,皇帝的姑姑,在微微的赧色之后,又恢复了她嘴角端庄的笑容。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秦向书,眼神没有丝毫的退缩,那样子看上去就象等待审判的不是她。
      而秦向书的四周仿佛越来越黑暗,他那山羊须如同寒冬的枯槁,伴随着失去润泽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内敛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他的妻,他的鼻中分明的逼出冷气,而他又深深的吸了回去。但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他的唇色仿如枯枝逢春,泛着富贵的红色。他头猛一侧,大喝道进来的仆人:“还不把他拉下去!我这秦府,岂是这等疯人撒泼胡言乱语的地方!”
      曲哥身一震,睁大着眼看着他的主子,他跟随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主子,血丝绞着他的双目,他瞪得分外大的双眼,仿佛想将他的主子看得清清楚楚。
      而秦向书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回头注视着他的妻,一如既往的镇静。大奶奶亦微笑着回视着他的夫君,脸上没有得意,却是充沛的满意。
      掌心的寒意,在那一刻充斥全身。大奶奶金贵的锦服上花团锦簇的大丽花,在我的眼中迅猛扩大,化作一朵朵的食人花,吞噬着我喘息着的灵魂,涌泄着阵阵愤恨。
      “怎么了?”立兆轻轻摇了摇我的手,担心的看着我。
      我才回过神了,他的眼神透着阵阵的怜惜,看得我揪心,我低头一瞅,才惊觉已将立兆的手腕抓出道道血痕。
      “腹痛。”我轻声吐出两个字,低眼看着曲哥被拖出竹院,再也不想说话了。
      “那就好生休息吧。”大奶奶想是听见了我说的话,轻描淡写地笑道:“才小产,要保重好身子啊。”
      “多谢娘亲关心。”我静静地回答,用咳嗽掩饰着我嗓音的颤抖。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立兆浑身炙气地闯入了我的世界,而我也因此窥视到了秦家的女主人,那时的她如现在这般稳重,那轻轻描过的眉目依旧透着她的慈眉善目。
      可谁能想到,在那张菩萨般的面容下,掩盖着怎样的蛰恶?
      大奶奶冲我点点头,旋即转身款款离去,她衣裙上那鲜艳的大丽花轻轻地拖曳在地上,而秦向书紧紧地跟在那鲜红的花朵身后——头一次,他走在大奶奶的身后。
      他回头瞟了我一眼,满目的冷漠。
      而他却没法对他的妻冷漠,他那金枝玉叶的妻,他那富贵逼人的妻。哪怕在知道往昔事情的端倪后,他也没有心思追问下去,而只是一味地朝着他的妻微笑。
      我闭上眼,靠在了头枕上。立兆的大手盖在了我的额头上,微微的试了试,才放心的缩了回去。
      鬓丝缠绕着他的气息,他在我耳边轻吐道:“别担心,那厮断是活不过明天了!”
      他的话语轻轻,却压不住一股狠戾,他猛地一起身,在我耳边带起一股冷风,我忽地睁开眼,狠拽着他的手,快声说道:“不要!”
      他疑惑地望着我,星目不明。
      “孩子未到阳世便亡,已是满身煞气,”我凝望着他,幽幽的说道:“若此时再因他添血腥,自怕他孽障重重,转生难矣。”
      我见立兆双目逐渐明朗起来,才松开手,叹了口气:“想他与我也是母子缘分,不如等他头七过了,你再做处理吧。”
      立兆摇了摇头,俯身给我盖好褥子,正色道:“你倒是好心,只可惜他是个狗肺的。还有,方才你没听见他说的那番话,定是戳到我娘亲的什么痛楚了,我想爹是不会让他多活了。”
      他缓缓地道出这番话,仿佛早已见惯了秦府的血腥连连。我讶异地谛视着他,他出色的五官,不动声色的雕刻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目,依旧灼灼有神,时时刻刻燃烧着他的灵魂。而那一瞬间,我却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他。
      “你难道不好奇曲哥刚才那番话?”我试探道。
      他冷哼了一声,敲了一下我的额头,硬是将我才抬起的头压了下去:“我操心那些干什么?我现在只担心你……这世界,最可怕的就是女人,除了你。”
      头枕在白玉枕上,我始终睁大着双眸,细细打量着立兆。而他撩衣起身,微启睫羽,却已将我凝固在他的眸中。
      我心一惊,忙问道:“你去哪里?”
      他的笑容有丝憔悴,眼角微微带红,想必是孩子的事也费了他不少心神:“给爹说说,请他迟些处理那厮——你呀,真笨!”
      看着他嘴角勉强的笑意,我的心象被什么揪过,竟不忍再将他落目了。

      第二日,我便得知曲哥在立兆的请求下,扣在偏僻的柴房里,暂时留下了命。而彩衣三天两头便往我屋里跑,嘴里直说道我心肠太好了,但她总是呆不了一刻,就被她院里的丫鬟带走了。我心里有些纳闷,可总躺在床上,也探不得一个究竟。直到孩子去了的第五天,屋门外传来隐隐的哭声,我度量着自己身子恢复的快,便披衣起身向外看去。
      门外的世界一片静谧,只见青黄相间的竹林间,小绿手扣着竹节,身倚在竹杆上,随着那细小的哭声颤颤抖抖。
      我搭上她的肩,柔声问道:“怎么了?”
      一听是我的声音,那哭泣嘎然而止,小绿扑的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扰了少奶奶的休息,奴婢知错。”
      我心痛她娇小的身子,忙唤她起来:“有什么委屈直管说出来,谁欺负你,我替你做主。”
      谁知一听我这话,那小绿还未干的泪痕上又添了新泪,她切切地望着我,凄声道:“奴婢是为主子感到委屈啊!”
      我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而她的话语急促了起来:“主子你知道四奶奶为何在这竹院总是呆不久?那是老爷嫌你晦气,怕你的晦气染到四奶奶腹中的胎儿上啊!但凡四奶奶离开石榴园,稍时不回,她院里的便按照老爷的吩咐朝主子这里寻来,鬼追一样的将人带走——”
      “这已成了这几日奴才间的笑谈了,”小绿抹了抹发红的鼻子,继续说道:“这些我想忍忍就好了,待主子再怀上大公子的骨肉,也由不得他们说什么了。可是老爷——方才奴婢路过百芳宛,没想到听见了老爷对大奶奶说道‘也不知作了什么孽,竟招了这样的扫帚星进来!真不知道生养他的人是犯了什么煞星,养出这等晦气!’这些话,奴婢听了好心酸,明明是那曲哥犯的事,却成了主子你的错了……”
      小绿的话被我的手堵在了嘴里,和她暖暖的嘴唇相比,我的肌肤分外的沁人,竹院的冬,格外冷清,囤着满院的寒意。我嘴中颤着凉气,掷出一句冷冷的话语:“别说了。”
      “别说了,”我继而叹了口气,立兆这几日只忙着我的事,若被他知道这些,又不知道是怎样的怒火冲天,到时这曲哥就怕先被他斩了:“这些话,不要再向其他人说了,特别是大公子。”
      小绿望着我,将嘴中的话吞了下去,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脸蛋与一年多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却仍掩不住她的青涩之意。想当初,她救我在先,我送药在后,几次的来来往往,竟让她待我如此帖心,为我所受的“委屈”眼泪涟涟。
      只可惜,说到底,这小产的事本就是我犯的事,被嫌恶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转身看向竹院外的世界,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辉远远地斜钩在莲湖上残迹斑斑的浮萍上,那静静的湖水衬着这最后一丝灿烂,显得愈加的萎靡清冷,湖水深处沉沉的墨黑,一大团一大团,在我眼中晕染开来,分外的显眼。
      可是,晦气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晦气的女儿!
      我也不知道我是犯了什么煞星,有他这样晦气的生父!
      “小绿啊,”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几日冷得慌,这老鼠也窜院里取暖来了。你取些鼠药来,撒在角落里,省得这些祸害夜晚吱声得心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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