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二章 相见如陌 ...

  •   没过几日,燕晗便穿上火红嫁衣,领了圣旨起程向漠桑而去。
      车驾于西燕疆界停留一刻,燕晗神色淡漠,并不愿下车。
      殷缡色慢慢步下车驾,与朝廷派来送行的官员道别。
      前来送驾的,是由殷坍于两年前保荐、甚得燕然重用的程知文。官至中书令,着一品文官服色,程知文再不是当年那腼腆文秀的少年,而显得沉着了许多。
      “殷小姐,你……保重。”紧盯殷缡色,程知文的目光没一刻转离,神情苦涩而隐忍。
      殷缡色瞧着他,不由也苦苦一笑,低声道:“程大哥,缡色此去漠桑,想必今生再无返回燕国之望。还请程大哥勿要以缡色为念,应好好致力于政事、辅佐皇上才好。”
      程知文对她的心意,这两年来表露得不可谓不明,但她却一直没有回应,或者说从没有正视过。如今离别在既,索性就挑明了讲,断去他的思念也好。
      “殷小姐的意思,知文明白。”闻言,程知文神情更是黯然。
      三年的思恋,就在今朝彻底破灭呵!
      殷缡色强将心底一丝不忍拂开,盯着他正色道:“程大哥,缡色尚有一事相求。”
      时间已不多,她要将最最重要的事说完。
      程知文双目一凝,道:“殷小姐请讲,只要是知文能够做到的,定然不负小姐所托。”
      轻轻一叹,殷缡色道:“程大哥,如今我爹爹身子大不如前,姐姐又沉睡至今。我离开后,澈儿在宫中只怕无人扶持,还望程大哥……”
      “小姐放心,只要有知文一日,必定尽心竭力、扶持小王爷!”程知文得她嘱托,脸上神情渐渐由痛惜转为郑重。
      “好,如此多谢程大哥了。”殷缡色满意微笑,心知找对了人。
      不是她不相信已贵为天子的燕然,实在是姐姐已经沉睡太久。而燕然将来,却会有太多的妃嫔、太多的臣子、太多的皇子皇女。
      到那时,原本就对澈儿颇为冷淡的燕然,又会护持澈儿多久呢?
      澈儿、澈儿……
      她此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幼体弱、不解世事的澈儿。
      所以,她不得不在离去之前,埋下这么一颗棋子。
      就算是明着在利用程知文对她的情意,也顾不得了。
      心事了却,殷缡色终是在程知文的凝视中转身,登上车驾。
      车内,燕晗的面色依旧沉静,看不什么情绪。
      殷缡色在她身旁坐定,车驾一动,便向漠桑国土行去。
      正行出十数丈,车后忽传来急促的马蹄“答答”声。不一刻响到了车驾之后,却是不紧不慢跟随,迟迟不肯离去。
      殷缡色不由奇怪,便伸手挽起车帘,向后查看。
      一看之下,却是惊讶非常。
      车驾后远远相随的并非他人,竟是她的小弟殷祈!
      着三品武官服饰、面貌英武的殷祈,此刻正驿着骏马,随在送行队列之后,举目向车驾盯视。
      但,他的目光在殷缡色面上略停一停后,又毫不迟疑的往车内投去。
      他赶来相送的,并非殷缡色,而是燕晗!
      殷缡色挽住锦帘的手不由微颤,唇边又泛上一缕苦笑。
      殷祈呵殷祈!
      原来自数年前见到燕晗之后,便再没忘怀过么?
      所以更刻苦的练武艺、读兵书;也所以,十四岁那年便入了西疆大营,不断历练升职。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慢慢放下车帘,殷缡色抚平衣袖,坐正。
      西燕疆界,已过。
      车驾行进之地,再非燕国土地。
      马蹄声,终于渐渐消失不闻。
      而燕晗自始自终,都未向车外看上半眼。

      九日后,公主车驾到达漠桑国都城,偃凉。
      依照漠桑宫律,燕晗与殷缡色入宫之后,暂居于西侧的阖洛宫,择吉日再举行册妃典礼、另派住所。
      于是,两人便在一个昏暗的傍晚,静悄悄的走入了漠桑宫城,又静悄悄的走入了阖洛宫。
      比起燕国高广古雅的宫殿来说,漠桑的宫城实在算不得富丽。而位于西侧的阖洛宫,最多只称得上整洁宁静而已。
      宫苑里不见绮丽繁花,只见高大树木。
      殿内侍立的宫女脸上不见恭顺,只见冷淡。
      是有意,还是无意?
      答案,很快就在入夜后揭晓。
      “你们……太过分了!”殷缡色盯着殿室内的浴桶,面露怒色。
      一路风尘劳顿,燕晗进入宫殿之后,便吩咐宫女伺候洗浴。
      可眼前两名宫女虽然依命将浴桶送至,桶中的清水却不见丝毫热气!
      现在虽是春末夏初,但漠桑地势高峻,要比燕国寒冷不少。
      这样冰凉的水,叫燕晗怎生洗浴?
      只怕洗去了尘灰,也要洗去燕晗半条性命!
      两名宫女却神色冷淡,其中一个面容姣好的甚至抬头强辩道:“姑娘,我漠桑习俗向来是以冷水洗浴,还请姑娘谅解。”
      燕晗在旁闻言,缓步走近伸手向桶中轻探,直视那宫女道:“以冷水洗浴……是么?”
      “是。”宫女迎着燕晗逼视,竟并不退让。
      “好,很好。”燕晗收回手,随意点头道:“这就可以了,你们下去吧。”
      “奴婢遵命。”两名宫女行礼,果真毫不含糊的退下。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我自行洗浴便可。”燕晗瞧一眼殷缡色,开始动手解开腰间裙带。
      此行来到漠桑,两人并未带任何燕国宫人。
      不是不想带,而是不能带。
      所以,一切都需靠自已。
      “阿晗,你这又何必?疲累后以冷水洗浴,必会得病。你稍等会儿,我这就去帮你催热水便是。”殷缡色皱眉,想要阻止燕晗。
      “得病?”燕晗低低一笑,道:“真要得病才好呢!我只怕这水不够冷、这病不肯来!”
      “阿晗!”殷缡色心底一痛,瞧住她脸上笑意,不再出言相阻。
      初到漠桑,燕晗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
      可是,若果真病势汹涌起来,一向瘦弱的燕晗可抵挡得住?
      “行了,你出去吧。”燕晗已将外衣解下,随手抛掷在地。
      艳红的宫裙,在青砖地上漾开,宛如流火。
      “嗯,你……小心了。”殷缡色无奈,点头叮嘱。
      小心不要洗得太久,小心不要……病得太重。
      忍住悲意,殷缡色强自转身,走出殿室。
      没想到呵!甫入漠桑,迎接她们两人的便是那么一大桶冷水!
      真是冷心冷肺、冷至骨髓。
      澹台无夜……澹台无夜……
      便是这样迎接燕国妃子,迎接燕晗与她的么?
      站在殿外,凝望着满园苍翠古木,殷缡色心底迷茫,又失望。
      但,她到底在失望什么呢?
      失望这漠桑宫廷的冷寂,还是……失望于澹台无夜对她们的不闻不问?
      他,不会不知她们已来到漠桑的吧?
      慢慢抬袖,殷缡色的手,悄然抚上了唇。
      好凉呵!
      她的手,好凉。
      简直比燕晗现在浸浴的那桶冷水,更凉。

      次日清晨,按照漠桑宫规,新入宫的燕晗需带着殷缡色一同至延禧宫,向皇后元如喜跪拜见礼。
      只可惜燕晗却在夜间感染了风寒,高烧不能起身。
      所以,殷缡色便独自前去延禧宫拜见元皇后,并请罪。
      延禧宫位属漠桑中宫,比偏僻的阖洛宫自然华丽精致很多。
      元皇后二十岁出头模样,细眉凤目、肌肤白晰,容貌温润不失高贵。着一身流金溢彩的锦绣宫裙,在大群漠桑嫔妃的环绕中安坐首位,一派尊贵与宁定。
      “奴婢殷缡色,拜见皇后娘娘。”入殿、低首,殷缡色静静行礼。
      “嗯,你便是从燕国来的女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元皇后语音清润,一如她的长相。
      “是,皇后娘娘。”殷缡色依言抬头,神色从容。
      不怕遭忌、不怕惹祸,因为她自知容貌并非绝美。
      这一刻,她愈加确定,昨晚燕晗的冷水浴洗得非常恰当。
      因为她抬眼所见,元皇后身旁所有美丽妃嫔的脸上,都现出了丝丝或不屑、或放心的神色。
      而如果这刻是绝美的燕晗抬起头,会惹来多少忌恨?
      能避开些许锋芒,也是好的。
      短短环视,殷缡色又将目光定在了元皇后身上。
      眼前,唯有元皇后的脸色,没有转变过。
      仍旧是一派的从容,与尊重。
      不愧母仪天下,不愧……是澹台无夜的皇后。
      “只你一人么?燕国公主为何不来?”再开口,元皇后语含询问。
      “回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昨晚忽染风寒,未能前来见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殷缡色再施一礼,以示诚意。
      “嗯,既是病了,那便好好歇着吧。”元皇后点点头,并没怪罪的意思。
      可在她身旁,一名着杏黄宫裙的美丽女子却轻轻一笑,道:“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呢?竟病得这样巧。连起身前来见个礼,都不成么?”
      另一名略为丰满、着碧色衫裙的宫妃马上接言,道:“皇后娘娘,丽妃说得不错,我看分明是那燕国女子有心怠慢,不肯来拜见娘娘!”
      “皇后娘娘明鉴,我家公主并无此意。她是真的发了高烧,无法前来拜见。”虽知无用,但殷缡色仍尽量解释。
      “公主?”碧衣妃子尖声一笑,盯着殷缡色道:“入了我漠桑宫城,哪还能称什么公主?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是呵,皇后娘娘,那燕国女子初来我漠桑国便这样无礼,娘娘切不可轻纵,以免误了我漠桑宫规。”丽妃瞥了殷缡色一眼,也轻声细气的向皇后进言。
      这一下墙倒众人推,站在元皇后身边的妃子,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添油加醋起来。
      殷缡色低着头,只等着处置结果出来。
      她独身前来,早知不能轻易过关,只希望责罚不要太重罢了。
      元皇后闻言思索半刻,终点头道:“你们说得不错,她言语中确有错失之处。虽不必大诫,但小惩也应当。”
      顿了一顿,看向殷缡色道:“殷缡色,便罚你去外头石阶上跪两个时辰,如何?”
      “是,奴婢领罚。”殷缡色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跪两个时辰而已。
      想当年她在大燕宫城中被周紫月修理,一整个晚上都跪过来了呢!

      春日轻风扑面暖,跪在延禧宫外的玉石地面上,除膝盖略略有些痛外,倒也不怎么难受。
      殷缡色心情宁定,自顾自的跪着,静看远处树枝摇曳。
      仿佛是漠桑国习惯,这延禧宫中也没怎么种花草,及目所见,也满是高大树木而已。
      虽然清爽,但到底失了些绮丽秀致。
      和燕国宫廷,实在不同呢!
      回想起柔色居住的纤云宫里,那漫天飞舞的杏花,殷缡色不由怔然,有些恍惚起来。
      恍惚到,连有一大群人从身边走过,都后知后觉。
      等她听到声响转头,已见两个领路内侍行过。
      而之后,那身着玄色宽袍的男子……不是澹台无夜又是谁?
      衣袍上,以金银线刺绣了五爪金龙,盘旋于祥云紫气间,在朝阳映射下灿出道道光蕴,晃人眼目。
      而头戴王冠、将一头黑发束起的澹台无夜,面容虽仍致美绝伦,却早非当年那个倔强少年!
      神色淡漠、步态从容,澹台无夜就那么一步一步的、目不斜视的,在跪着的殷缡色身旁走了过去。
      殷缡色怔怔望着他,一时回不过神。
      他离她,好近呵!
      近到衣袍上扬起的微风,拂到了她的面上。
      近到她能够明明白白看清,他乌黑的眉、高挺的鼻、绯红的唇。
      只是,她却看不清他眼底神思。
      以前的澹台无夜,不是有双明锐犀利的眼么?
      而现在的澹台无夜,已将眸底锐光掩去。
      也,将所有曾经的心绪掩去。
      自她身旁走过,他竟没回一次头、转一下眼!
      自她身旁走过,他竟连半点的留意,都没给她!
      他,忘了她么?
      看着澹台无夜背影,殷缡色慢慢咬住唇,手指轻抚坚硬又冰冷的玉石地面。
      如果这样轻易便忘记,那当年在燕国,为何要一再叮嘱她,不许喜欢上任何人?
      又为何,在离去那夜,于她唇上留下了印迹?
      十数步外,澹台无夜黑衣一扬,已是转入了元皇后殿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二章 相见如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