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谢清一

9、《良人》扩写版

　　五
　　杜萼不是蠢笨之流，原先懵懵懂懂也只因父母相继早逝继母又疏于教管，于许多事情更不加提点，只是放任自流。
　　这时一是洛舟存着教她的心思，二是她自己也乐意去领会，当然也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开了头，杜萼才觉察出洛舟的较真起来，眼见她当真能似模似样的抓着笔，洛舟每日里将墨砚换成了朱砂碗，提笔工工整整写上几页文字，再让杜萼依样描朱。
　　虽说看洛舟写时轻巧流利，真到了她握着笔又比举了千斤重的东西更为吃力。杜萼先前还信心满满，不多时就打了退堂鼓。
　　这时候洛舟也不急不恼，仍旧临着自己的诗帖，低头只说，“不想写，那我们就先背书？”他也不见变换动作，只是口中默念书中段落，他的语速和缓，声调平和，背过两段才对她说：“是书上第十三页的东西，今天也不多背了。”
　　杜萼光听就有点头晕眼花，翻来翻去只发觉这一页的鬼画符是他们认识她的多，她认识他们的少，心中也知道认字才是第一要务，只得又灰溜溜的抓着笔描红。
　　杜萼这时候就如同一个蒙学少年，知了方法却又欠了技巧，最好不过的是有个人可以把着她的手写上几次，她琢磨到了其中的技巧自然能够轻省。这也唯独就是洛舟无法之处，他当日习字的时候尚是幼年，变故之后更于许多动作已经日渐记忆模糊，揣测着给杜萼纠正了几次也没找到章法。
　　杜萼心中焦急，洛舟也觉焦急，不多时又感觉寒天里两肩单薄的皮肉越发拘紧着作痛，洛舟心里不禁有些难过起来，只觉不知道与杜萼之间该当如何继续，又思量自己并未做错什么却被迫承受良多。他心烦意乱，随即把笔一丢，双脚在空白字纸上擦了擦，和衣侧躺向着床的里面睡去了。
　　杜萼见他这个动作也匆匆落了笔，踮着脚给他拉了被子，洛舟在被中拧了拧身子冒出头来：“实在写不来就算了，我去托人给你请个女孰师。”
　　“不用。”眼见他情绪低落，杜萼也不舍得闹他，边叮嘱他脱了衣物再躺下边抱怨，“我又不是多聪明的。再等几天就好了。”
　　洛舟哪里就会听信了她的抱怨，他顿了片刻才应，“我知道了。”
　　杜萼仍旧每天老老实实的描红，洛舟字样周正，她描得却时常歪歪扭扭的，有时自觉惭愧往往又会用墨笔在细处再描一描。洛舟见到每次必定点破，却也不训她什么，往往只是又不紧不慢的将同一个字写上数遍自己看着她一笔一划描完。
　　及至入了春，杜萼才将字认了个小半。
　　院中终于也不是原本的萧瑟模样。
　　这天天气晴好，洛舟与她一同靠在外面晒太阳，借此抽背让她熟识的课文，她背得磕磕绊绊，他在旁时不时将她背脱的句子填满。
　　杜萼渐渐流利，洛舟也无需再频繁提醒，没多久竟听到颈边细微的鼾声，杜萼也住了口将搭在身上的薄被给洛舟加盖上。杜萼知道整个冬天他难得有几天舒服，这时春日暖阳终于也让他为之困倦。
　　也不知道洛舟睡了多久，杜萼却发觉院门处站着一个身穿着红黑相间缎子的中年妇人，面上还尚年轻，两鬓却已然成霜，她不住掐着手中一串油亮的紫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往洛舟身上眺望。
　　杜萼正当起身问询，她见杜萼察觉自己便慌慌张张往回走。
　　杜萼追了几步，想是身边离了人洛舟有所觉察，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杜萼见状随即折回与他说了那妇人模样。
　　洛舟想了想方才摇头道，“没什么印象，不知道是谁。”杜萼见他神思恍惚，便没追问，他仍旧眯着眼睛央杜萼给他念书，偏着身子看向她似乎又要睡去。
　　杜萼语声柔缓，他仍旧闭目假寐，二人时日过得平静，竟不觉天色已然见黑。杜萼只觉手背有水珠滚落，抬头方见洛舟正坐起身，天上的黑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子急匆匆的砸了下来。
　　杜萼哎呀一声忙推着洛舟往回走，再回头雨已经大了，两人倚在门边观雨。
　　这近一年间二人都有了几分成人模样，不单单个头渐长连嗓音也有了稍许变动。杜萼对于这样的改变只觉新奇，不时瞥向倚在身侧的洛舟。
　　洛舟有所察觉，转头凝视着越发出挑的杜萼，良久方道，“你日后会不会恨我？”
　　杜萼一时不查，又被他这句问得有了苦恼，蹙眉想了想方才摇头，“为什么会恨你？”实则这许久以来她也有所察觉，洛舟与她的亲近却也有限。许是根由于身体的原因，他从未能挽着她的手相依相偎，也未能搂住她窃窃私语，他与她依偎的时候也不算多，有时是身上不适真独自挨久了，也有时是当真有了开心的事情。
　　杜萼更不知道寻常的夫妻该是什么样的，她心中断然否认了那小丫头父亲给予她母亲的责打，却也明白这是常态。她年幼时母亲也只在耳畔念叨，一生之中如若遇到一个可以惯着她不去责骂她的男人也是女人一生给赚到了。
　　洛舟从未对她责骂，相反却十分回护，但是她依然隐约察觉自己和他之间还有一些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情。他与她之间，只是简单得如同亲人一般的彼此眷恋。
　　春雨并没有那么容易停下来，二人被关住了脚步，只得继续冬日里的游戏，及至天又放了晴，二人却再也没见到杜萼所说的那名妇人。
　　杜萼又变了妆与洛舟出门，外面却又与前几月的模样有了区别，开始有三三两两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搂着书从二人面前走过，杜萼不免对她们的自在有些艳羡。
　　洛舟常去的书铺关了门，在茶馆的外面有个生面孔摆摊卖着些新书，见二人走近忙自吆喝，“都是舶来的好书咧，名家翻译，新潮前卫咧。”他为了说与二人听到，将手中还浸着油墨香气的书直往二人眼前递，杜萼装模作样挑了半天，最后挑了一本最厚的，翻了翻全是生疏的文字不由有些窘迫，也不知是放下好还是真就买回去，心中嘀咕洛舟一定会借此笑话许久。
　　洛舟见她面色通红，知道她窘迫自己闹了笑话，低头笑道，“正好在找这个词典。老板能不能帮忙把最右边从上数第四本和这个一起包起来？”
　　那老板依言找到了书，却是一本英版的《国富论》，他也不管这二人能不能看明白，还是小心翼翼找杜萼拿了钱，递了包裹。
　　这老板可不知，这一本书两人用了数年的时间才将它翻着啃完。
　　彼时两人都已近了成年，杜萼数年未曾有子息被家中也已经诟病许久，病重的父亲给子女们分了家。
　　洛舟与杜萼得以离开这困了他们许久的家中，他不禁开始胆怯，未来的世界里终于没有了太多过去的牵绊，他的身边还会有她。
　　杜萼已经出落得比来时更为夺目，他这时才明白家庭的意义，有了家他还算个少爷，没了家他只是一个人的普通的丈夫，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日益彰显，她就如同一只飞鸟一样可以飞得更高，而他却是一个让她容易陷住再也逃脱不了的沼泽。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着好矫情的感觉。
太淡了，果然没什么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