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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良人》扩写版 ...

  •   三
      他们的院子当中有棵枣树,杜萼嫁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结果,不多时就熟了。
      天也渐渐热了,杜萼的衣服比前日里轻便不少。她难得闲下来,原本是把院中被恶作剧的兄弟们丢进来的大小石块们堆在了一处,枣子开始熟了就兜着下摆三下五除二就往树上爬。
      洛舟先还害怕她因此受到责罚,某日被路过的父亲撞见时她仍旧不知觉般骑在书干上傻笑。父亲摇着头只顾念叨:“可惜是个傻子。”
      洛舟心里也大松,她可不就是个傻子。
      杜萼的动作迅捷,同样并不贪心,每日只是从树上摘下一把两把枣子,洗净了塞满自己和他的嘴。她并不算很有耐心,以至于他时常跟不及她填喂的速度。
      知了的声响渐渐清晰,很快就到了伏天。
      某一日,洛舟在房中洗澡,忘了将门栓好。
      杜萼悄声越过了屏风,没了衣服遮掩的洛舟比原本还要瘦弱,从后背一直包裹住双肩的瘢痕凹凸不平红白相间。
      洛舟的动作由于她的到来而逐渐缓慢,终于停了下来,“很难看。”
      杜萼绕过去看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很多伤。”
      洛舟面色微微沉下。
      杜萼央求着洛舟给她讲了那个他不想去回忆的故事,故事里很多很多的时间都被他语焉不详。
      杜萼却仍然听到他被反绑在树上几天几夜,试图挣脱而被树皮磨破了衣服和后背,他的双臂也由于绑缚太紧断了血脉而溃破见骨,连城中最好的大夫下了断言他的高烧不退将让他熬不过两天。
      他被置在房中,每日被灌下许多汤药,他身上的创口逐渐被侵蚀泛出臭秽。
      他终于有一天因为剧痛醒来,挣扎着掉下床的瞬间亲眼见到自己两条已经干枯的手臂仍然粘在床上从肩上脱落。
      洛舟时而醒转,总是见着那个有着山羊胡的老大夫用烧红的刀刃一点点刮去自己肩上残余的腐肉,他半数时间仍旧昏睡,并不如何觉得可怖,也不明白日后的自己会去面对如何局面。
      洛舟试图将故事描述得寡淡如水,他的语气平平,措辞也没有分毫激烈,杜萼却不知为什么心跳得越发厉害。
      杜萼拿着干毛巾拭着他沾了水的脸颊,随即侧着脸印上他仍旧湿漉漉的肩头,“要疼死喽。”她的目光清明,眼神温软,这时毫无顾忌的与他对视,哪里又是平时的迟钝模样。
      洛舟低着头心里一阵慌乱,水渐渐凉了,他才轻声道:“想不起来。”说着让她避开披了件中衣,扭头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胸前,“都想不起来。”
      洛舟这时也到了合适的年纪,与杜萼的日渐亲近让他越发不知道该置身何处。他时常在心中借口因为她有点傻,可以近一点再近一点,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只是借口。他唯恐让她看到全部,却同样渴求她带来了的温暖,日渐因此而沉湎。
      是夜,他们都不曾熟睡,半睡半醒之间杜萼仿佛仍然能看到他斑驳陆离的旧伤痕,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应当如同她故去的父母一样铭刻于心。
      杜萼不由自主的靠在洛舟的身旁,她拥着他,试图借由他身上为数不多的温暖扫去对于父母生涩的记忆。
      身旁熟悉的暖意让洛舟往日难得舒坦的旧伤舒适了许多,他不由想到了日后他与杜萼究竟会如何。
      洛舟从未想过未来,他也同样并不明白他能够给她并且给自己什么样的生活,他已然不能安于现下被挤占孤立得越发狭窄的生活,骨子里隐隐约约又沸腾起躁动的血液。然而他的浅薄而又狭隘的经历让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抓住什么。
      杜萼仍旧习惯去爬树,摘下枣子与他分享。洛舟仍旧会立在树旁,看着她也听着院外的兄弟们一声又一声的怪叫:“大哥家的傻媳妇又在爬树喽!”他们称他大哥,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分毫情分。
      杜萼的举动在不久之后才有了收敛,当她煞白着脸从树上滑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也当真漏了几拍。
      杜萼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战战兢兢说道:“我流血了,会不会死掉?”
      洛舟慌慌张张抬头,树干连同她翠绿色的衣裙上都流了很多。他唯恐她当真离去,脑中只留下她贴紧了自己,彼此汲取彼此的温暖。
      洛舟跌跌撞撞跑去找到仍旧待字闺中的小姑,小姑自幼就被缠过的双足根本无法跟上他急切的脚步,他不停回望唯恐因此失去杜萼。
      所幸他们的慌张迎来的不过是她的成人礼,他们的脸红成了虾子,旁人更多知道他有着一个傻气的媳妇。
      不多时天气转冷,北方的冬日很早就下了雪,院中家中都积上了厚厚的一层。
      洛舟心血来潮溜出了门,外面的世界早就换了天,街上走着的许多人不再如同他一般拖着傻气的辫子,女子们也有很多如同她一样有着自然的双足。
      洛舟呆了一会才急匆匆的往家赶,他有些惊喜于这样的世界,迫切的想要告诉他,然而冷静片刻又不由停住了脚步。她终于被时间证明了美好,他却仍旧无可改变。
      洛舟一直到天色尽黑才回的家,他的行踪很快就被父亲知晓。当家人如临大敌一般看到他理净的头发的时候,他所恼怒的确是他们所判定的“是她教坏了他。”
      洛舟与杜萼一同受罚,不同的是洛舟仅仅又是软禁而杜萼却是罚在院中雪地里跪上一天一夜。他明白那种将会刺透骨髓的寒冷,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时任性让她背上莫名的惩罚。
      杜萼跪在外面一动不动,洛舟从来不知道她也肯这么安定,他知道这是她在生他的气,他听及院外所谓的弟兄雪球砸在她身上的声响,他的愤怒终于被他们激起。
      洛舟听着他们的哄笑一下一下撞开了紧锁的房门,他踢开了仍旧往她头上丢雪球的两个孩子,试图蹲下去求得她的原谅。只是洛舟不察竟被他们一同推倒,他们跨坐在他身上,笑闹着撕开她为他穿上的棉服,他的旧伤经了冰寒开始疼得彻骨,他不停挣扎,却没能从中挣脱。
      接着,洛舟看到原本跪得十分端正的杜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抠出手边一块没在雪地里的石头对着坐在他身上的孩子猛力一砸。
      头破血流的孩子发出尖锐的哭喊。
      洛舟脱了身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杜萼跪了许久腿已僵直,片刻之后便又坐倒。他又微微屈膝背对着她,“我背你,我们回去。”
      杜萼搂着他的脖子站了起来,却发现父亲已经闻讯赶来,他昂着头看着他不发一言,气急的父亲给他一个耳光,指环上锋利的边角因此将他的面颊划破很深,他仍旧看着木讷,也不见难过和害怕:“我死不了,他们永远都是杂种。”他大概从不惯激烈言辞,却下意识让她在他身后站着,她看着他面颊上的血淌进了脖子里,他不由微微偏了下头,杜萼摸出帕子按住了创口,他的目光软了下来,有那么一点失落的哀求:“父亲,你是不是当真认为我不算你的孩子。”
      他的父亲言语艰涩:“兄弟友爱,家庭和睦。他们不懂,你怎么也不懂?”
      “他们何曾给过我家。”洛舟抿着嘴想了想笑道,“父亲你大概忘了。”此时他面颊尤自渗出血来,却笑得越发明朗,“我母亲是不是又在念佛,你们大可去陪陪她。”
      杜萼知道洛舟哪里会无知无觉,他失望日久早已不再心心念念。他半背半支着她走回房中,原本澄澈的眼睛有些红肿,他翻出自己用过的药酒搓热了她冻得冰冷的双腿,她用清凉的药膏抹上他的脸颊。
      洛舟沉重的气息有点点乱,缓缓挨上了她发烫的额头,“对不起,我怀里有给你的东西。”许久动作又止,轻声贴她耳语:“外面现在变得很漂亮,我把你送出去。你可以出去。”
      杜萼摇了摇头,“你不走我就哪里也不去,你去哪里我才跟你去哪里。”她语生渐又低微,身体仍旧冰冷。他知晓她受了寒,随即脱去了自己的衣服钻进她的背中让她取暖。她仍旧下意识的挨在了他同样冷痛难当的地方,睡梦中不住的摩挲。
      她与他相依相畏,如同涸泽中两尾困顿的小鱼。
      他的兄弟们怕极了他们,只敢对外人谬传,“他们一个早就疯了,一个就是傻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良人》扩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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