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格之心》皮休斯

11、第八章 激流霸主（下）

　　击败了优雅高贵的紫袍法师以后，后面的对手在伊丽莎白看来都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带着爽朗的微笑，她层层闯关，最终到达守护塔第二十一层——根据勇者试炼的规条，挑战者可到达守护塔的高度与其对手的数量有很大的关系。
　　伊丽莎白在第二十层的时候一击战胜了最后的挑战者，当她来到二十一层，等待着她的是王国最高理事官的考验。
　　当耀眼的强光缓缓消散后，伊丽莎白恍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未知的恐惧彷如毒蛇，恐惧愈渐膨胀，毒蛇收紧了腰身，将她勒得透不过气来。
　　渐渐低，她开始察觉出异样的地方，她背上的长弓，腰间的羽箭统统消失不见了，自己的手脚缩成了孩子一般，唯一不变的是身上的水蓝色长裙。
　　“赛斯，赛斯，笨蛇你别丢下我啊，你在哪里？”
　　她茫然地呼喊着宠物的名字，然而就连那条呆憨得让人生气的笨蛇也在她身边消失了。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初时的脚步缓缓的，然而随着恐惧的膨胀，她愈走愈快，到了最后只有疯狂的奔跑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伊丽莎白看不见前方的路，但是她不敢向后看，她也拒绝回到原点，她只能不停地奔跑着，最后撞进一具软软的身躯里面。
　　被撞到的人影伸出手来，非常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旋：
　　“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那个人似乎走开了，一豆昏黄的烛光驱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微弱的火星点燃了油灯，柔和的光芒映照着妇人美丽的笑脸。
　　“孩子，现在你还怕吗？”
　　伊丽莎白忘记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美丽的人，这个哀伤的笑容，就是她的母亲啊！
　　妇人伸手过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伊丽莎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母亲的手在她脖颈上的肌肤摩挲着，亲昵着每一寸稚嫩的毛孔，指尖游弋前行，最后停在她轻轻起伏颤抖的喉头上。
　　“孩子，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呢，看着你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我真的替塞恩蒂家族感到悲哀啊……”
　　母亲的指尖骤然成爪，纤细的五指成为最直接最冷酷的凶器，下了狠劲的手背浮起了青筋，在歹毒的决心之中指尖发白正好与她脸上涨成的潮红成就对比；伊丽莎白痛苦地抬起自己的手，执拗地摇摆着脑袋，她那矮小的身子无法够得上成人的高度，只能勉强地张大着掌心、用指尖抓挠母亲的手腕，拍打着对方徒然生出的、可怕的力气。
　　“……都是因为啊孩子，因为你来到了这个世上，我才被迫成为塞恩蒂家族的一员……这个可怕的家族，它毁了我的庄园，毁了我的人生，我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你就陪我一起想这个家族告别吧。”
　　瘦小的身子还在努力地挣扎扭动着，被阻止的呼吸让她产生了对记忆的无尽恐惧，恐惧得甚至令她萌生一种绝望的挫败，似乎再怎么挣扎也不能逃脱，似乎再怎么拒绝心里还是充满着绝望，带给她无尽的绝望的人是她温柔的母亲，是这个观念扭曲的家庭。
　　伊丽莎白右手翻转攀在母亲的手腕上，左手胡乱挥动着，一双小腿失控乱蹬，她就似一发了癫的小羊羔，拱动着柔弱的身躯，企图挣出栅栏的桎梏。她的腿踢动了木桌的，木桌因此而轻轻地晃了一下；她蹬直了腿，再往木桌上狠狠地踢了过去——
　　桌上的油灯因蓦然而起的震动翻到了，灯油顺着烛台淌上了木桌桌面，烛火顺着灯油蜿蜒出的痕迹扩张出自己的势力，从星火点点，到怒卷火舌，焚烧着木桌。
　　母亲看着满目的烈火似乎愣住，伊丽莎白乘隙滑落在她脚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远远地跑到了房门。
　　母亲温柔地看着她慌张而逃，目光之中充满爱怜：
　　“……我的庄园，我的家人就是这么地被烧死的。”
　　伊丽莎白脑袋之中一片空白，双耳之间似乎还轰轰然地产生了细细的耳鸣。
　　母亲是这样对她说的：“……你现在就走吧，离开你的母亲，她是因你而死，她是被你烧死的……”
　　扭曲的火舌翻滚着愤怒的气息，疯狂碾碎了理智，吞噬情感。
　　伊丽莎白看着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她狞笑着，空气之中除了烧焦的气味，就是来自她的绝望的气息。
　　“你是塞恩蒂家族的怪物，早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该结束你的生命！”
　　伊丽莎白孩子般稚嫩的掌心里霍地出现了塞恩蒂家族的长弓，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武器的突然出现，母亲的笑声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与刺耳刮磨着耳膜，她的头脑开始发胀、开始疼痛，仿佛永无歇止地磨蚀着她的精神。
　　灼烧木桌的火焰愈烧愈大，贪婪地向下蔓延，在母亲脚下席卷狂噬。
　　“你是塞恩蒂家族的怪物，这个家族的人都不得好死……包括你！”
　　伊丽莎白头痛欲裂，她双手并用、紧抱长弓，暴喝一声：
　　“闭嘴！你不是我的母亲，她死了、你不是我的母亲！”
　　妇人的面容随着火焰而扭曲着，“是啊，我当然不是，你的母亲早就被你杀死了，就死在你手上的长弓之下！”
　　伊丽莎白在剧烈的头痛之中勉强站直身子：“……正因为她死了、所以，你什么都不是！”
　　随着少女的怒喝，双臂一分，霍然拉开长弓——弓弦拉满，虽无羽箭，然而挟劲风、携冷啸，破空而来。一股无形的劲力急速而去，到达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道蔚蓝的柔光充盈劲风，两道力量融为一体，迅猛地横扫妇人的身体！
　　妇人的躯体，扭曲的笑容，狂舞的火舌，缩小的身体……一切皆是虚幻之像。
　　当幻想破碎之时，她正站在魔法阵旁边，紧紧地抱紧自己的长弓，赛斯弯曲着身子，试探性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不远处的裁判台上，站在一位优雅的年轻文官。
　　文官手执一管羽毛笔，手捧一本厚厚的册子，精致的金框眼镜让他愈发地温文尔雅。他放下手中的笔杆跟书本，走到少女跟前，礼貌行礼：
　　“塞恩蒂小姐，你好，我是王国的理事官莫尔史可列夫。请接受我衷心的祝福，勇敢的小姐，你已经通过了勇者试炼——你不是历史上到达层数最高的挑战者，但是你是近年来唯一战胜自己的人。”
　　伊丽莎白极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急速的呼吸，她瞪视着文官，怒道：
　　“我参加勇者试炼，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揭露我的隐私！”
　　文官优雅的笑道：“世上并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但是鲜少人能够战胜自己。”他顿了顿，“你战胜心中的恐惧了吗，塞恩蒂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