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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七·纵歌 ...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朝露易晞,正如一些事情,挽留不住。
      城外的林子里面。
      长恭和宇文宪一跃下马,长恭帮住将宇文宪马上的几坛酒卸下,两人席地而坐,各拍开一坛子酒的封泥,一阵醇香的气息飘荡开来。
      长恭单手提起坛子,仰颈饮下一口,果然芬香淑郁,佳美清醇,他举袖一抹唇边酒迹,笑道:“是刘白堕的鹤觞酒吧。”鹤觞酒相传是河东人刘白堕所酿,是北魏时期的名酒,幼时,他曾饮过这种酒,入口香美甘醇,多喝了几杯,竟足足醉了两日有余。
      宇文宪也举坛灌下一大口,拍掌笑道:“大哥好能耐,说的一点不错!”
      长恭不答,只将酒坛又拎起,宇文宪亦举坛,两坛美酒相碰,碰撞出点点酒花,月色清寒,酒香清醇,两人朗声齐道:“干!”
      月影下,树声萧萧。
      夜色,如这澄澈的酒液一般清明,人,此刻也只仿佛是那年单纯的少年。今夜,没有身后家国荣辱,没有眼前楚河汉界,只敬兄弟情义!
      美酒沾湿衣袖,二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还记不记得那年投壶游戏……”
      长恭一笑:“当然记得!那时说好了谁赢了,谁便能得那只不败的蝈蝈。”他饮下手中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还不是你耍赖——”
      过往的事,两人都不曾忘却,只是无奈,物事人非了。
      宇文宪急着争辩道:“那可是你自己让给我的,我可不曾硬向你讨!”
      “是吗?”长恭揉揉额角,皱眉道,“倒不知是哪个人一连几天都不肯出门,直到收到了只蝈蝈,才算解了心结。”
      宇文宪把脸上一红,把脸别开,将最后两坛酒开了封,敷衍道:“不说这些了,都是陈年旧事了。”他将酒坛子一举,道:“来,干!”
      长恭不禁大笑起来,宇文宪不禁有些难为情,嘟囔道:“大哥!”
      “好,好,好!喝酒!”长恭也不再逗他,拎起坛子,与他的酒坛一撞,酒碰撞得洒落出来,他仰颈灌下。
      夜美,酒更美!
      这鹤觞酒传说能让人醉一个月,长恭和宇文宪二人纵使酒量再好,几坛子下肚,此刻也已几份薄醉。
      宇文宪从地上拾起一支枯树枝,借着几分酒意,便以树枝击酒坛,唱起歌来: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
      这是当年斛律金唱的敕勒民歌,一片粗犷之气。
      长恭不禁也和宇文宪的调子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两人对视,而无言。
      酒已尽,曲已终,人,是否也该散了?
      “你也出来很久了,回去吧!”长恭打破沉默,先起了身。
      宇文宪也跟着站起来,欲言又止地跟上几步,今晚一聚,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人将其点破。宇文宪终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道:“大哥,我们以后……”
      不欲听他将话说明了,长恭打断他:“不必说了,我明白。”
      两人都明白,出了这林子,便……
      马蹄声响,踏碎明月。
      不如,相忘于江湖!

      “报——”一声高喊划破夜空,远远地便看见一名士兵飞快跑来,因为距离不近,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是如何,不知是否是北周方情势有变,在场的将士们的心又是一紧。
      “报!周军连夜败逃。”
      “报——”又是一个声音,众人望去,“报!周军南路权景宜有放弃所占土地,带兵回撤的动作。”
      “报……”
      捷报一个个传来,周军败逃之事,当属不虚。军中众位将士皆松了口起。
      段韶缓缓将目光扫过每个人,全场都寂静,大家相顾间虽有喜色,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半晌,斛律光清咳一声打破安寂,淡淡地道:“我们胜了。”
      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众人。
      邙山一役,纠结数月,由败转胜,其间倾洒了多少弟兄热血,马革裹尸也算是值了!

      月色如水,轻抚千疮百孔的土地。
      “来!干了!”长恭被众位将士围在中间,此次邙山大捷,长恭领五百名士兵杀近金墉城,为后方斛律光与段韶对洛阳的援救争取了时间,可谓功不可没。长恭接过将士们递上来的酒盏,一一饮下,虽然是寒冬腊月,几杯酒下肚,却也逼出了几丝汗,他微微扯了扯衣襟,缓解热意。
      营中央架了篝火,大块的牛肉用钢铁串着架在上面,烤得滋滋作响,油冒出来,在火光下映得更是诱人。几名士兵在火旁,边饮酒,边翻转着烤肉,肉香混着酒香便这样飘荡开来。
      众人簇拥着长恭,远远地见斛律光迎了上来。长恭忙住了步子,恭敬地垂手在原地等着。
      斛律光果然是向他走来,手中提了两只酒坛子,先是板着脸,问道:“当值的士兵可安排好了?”
      长恭恭敬一揖的,道:“回将军,已经安排妥善,末将方巡查过。”
      “好!”斛律光点点头,将一只酒坛子丢给了长恭,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啦!”
      “斛律将军过奖。”长恭稳稳地接过那只酒坛子,微微垂头。
      斛律光倒是不再强说什么,知他不肯居功,也不多说什么,只豪爽地一掌拍开了封泥,笑道:“得!胜了就好!来喝酒!”
      长恭颔首赞同,也干脆地拍开了酒坛,单手钩住坛口:“长恭先干为尽!”说罢,爽快地一仰头,斛律光自然是不甘落后,也立马仰颈。
      好酒,自当如此痛饮!缥色湿前襟,谁理?
      “段将军呢?怎么一直不见他?”长恭四下看了看,不禁问道。
      斛律光也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遍军营,想了想,道:“段将军年纪大了,只怕不喜欢太过热闹,自己在帐中清静。”
      “无论如何,我们也当去他帐中和他喝几杯……”长恭话说一半,忽然见一些士兵忽然持起了兵器,列成了对仗,其余的士兵自动地退让到一边。
      一时,军中号角、军鼓大作,将士们将手中武器舞了起来,在乐曲声中,还夹杂着兵器铿锵的声音。士兵步调一致,摇动手中兵器,那架势似武非武,似舞非舞,不断随着乐曲的变化改变速度和动作。战鼓响了一声,队列齐往前几步,颇有势不可挡的味道,随着乐曲的变化,士兵们渐渐不拘泥于阵仗之中,手中武器越舞越起劲。
      借着跳跃的火光,长恭忽然发现,这些舞动着的将士面上都戴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具。
      如此的场景,他忽觉得有些熟悉,岂不正是自己攻入金墉城下的情形?心头一动,不禁一笑,将士们为自己排演的这出舞,虽未必如何美妙,在他看来,却无以比拟!
      乐曲声中,隐隐听得见文字:
      “牡丹红,
      金戟惊煞娇宠。
      连几月,
      一座孤城,
      岌岌可危黑云重。
      万里风尘笼,
      只待,
      黄沙碧血,
      马革裹。
      英烈豪杰,
      倾酒辞别来时月。

      石走砾沙起,
      风卷帅旗低,
      刀剑光利。
      铁衣金柝朱颜隐,
      策一骑白驹,
      马蹄声碎。
      重云渐尽烈日傲,
      英雄战歌少!

      谁想?
      五百将,
      却骇十万军。
      勋功赫赫,
      何惧弹箭风雨恶?
      免胄示君面,
      危城内外,
      开眉展眼。
      应尽酒,
      花依旧!”
      火,在寒风中越燃越旺,映着长恭俊美的脸庞,他只觉得眼眶有些微湿了,举起手中酒坛子,四下让了一圈,这酒,是敬给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他仰头将酒饮尽了!
      应尽酒!他,敬尽了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十七·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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