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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相思》
      我喜欢你,不会太早,不嫌太晚。
      一
      她是六岁半的时候见到的他。
      她从大院里的枣树上掉下来摔折了一条胳膊,打了石膏就在病房里乱窜。
      他在其中一间病房里掉链子,路过的她听到他抽抽噎噎的声音。
      她钻进去见里面只有他,他霎时止住了声音把头埋在了枕头上。
      他躺着,她比病床高不了多少。
      她热心的用空着的手擦了他的眼泪,摸着几乎把他上身都包满的绷带说:“你别哭了。过几天拆了就好了。”
      他比她就大半岁,不久前触了变压器,生死挣扎过,才截去双臂没多少天,伤口的疼痛让他彻夜难安。
      她说话时仍然在旁边蹦蹦跳跳。
      他躺在床上连动弹都不敢动弹。
      她自以为他们一样。
      他一直相信他们可以一样。
      二
      她很快出了院,他还得住着。
      她家住得不远,她常常在放学后溜过来看他。
      她很喜欢和他说话,哪怕他那时候困得只想闭着眼睛睡一觉。
      他也开始和她说话,是彼此的父母,是喜欢的故事,也有的是喜欢的游戏和动画。
      她的伤并没有阻碍她的活泼,她总是数着日子告诉他她还有多久就能拆掉石膏,走时也会问起他的日期。
      他早就从父母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状况,以及那双停留在记忆里的手,最终需要他选择其他的方式来替代。
      他身上缠着的绷带越来越少,她看到时很羡慕。
      她爱和他打赌,赢了就去揪他笔挺的鼻子。
      她从来没输过,他从来没能赢。
      他的鼻子常常因此变得又红又痛。
      三
      他在她没来的时候开始找事给自己做。
      他试着去用脚夹起很多东西。
      试着用脚打开瓶子。
      试着用脚重新开始练字。
      他写的字摞成了一摞,她看的时候一直说它们又大又丑。
      渐渐地他双肩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换了药只贴了薄薄一层纱布。
      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丢了双臂也同时丢了的平衡让他走路时摇摇摆摆小心翼翼。
      她常常拖着他,嫌弃他走得又慢又难看,套在身上的衣服也飘来飘去的没一点形象。
      她说他看上去有点傻,一直喜欢用孙悟空的口气叫他呆子。
      四
      她终于可以拆掉石膏,他没告诉她他的绷带也早就拆掉。
      他知道他们俩不同,不同的就是她会好而他永远这样。
      他听到她因为剥掉石膏而在医生办公室里哭得撕心裂肺,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凶相。
      他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发呆,他听说不久他也可以回家。
      她抱着有点僵硬的胳膊出门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他的身上。
      她给他看石膏在手背蚀出的痕迹,扁着嘴说:“真难看。”
      他笑着看她手背上的一块满月样的烫伤疤痕:“是这个么?”
      她红了脸,“这是小时候吃东西时碰到炉子上的。”
      她的手指又小又尖很好看。
      她趴在他旁边,拉着他的领口看他的伤口奇怪:“你还没好么?”
      他挣开她走在前面不说话。
      她气急,追着他骂了一路呆子。
      他也出了院。
      他和她的家离得有点远。
      她没再去找他。
      他也没再提起她。
      五
      他们各自长大。
      她仍旧调皮捣蛋不甘示弱一直做大姐大。
      他搬了好几次家,换了很多所学校。
      她成绩一直马马虎虎,算不得很好也不很差。
      他在医院住了小半年,去学校仍旧优秀,一路蹦蹦跳跳比她早了好多年从高中毕业。
      他的父母出国工作,他也跟着出国留学。
      他与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六
      她迷了路,站在三叉路口不知向左还是向右,听到一人说:“你想去哪?跟我走。”
      她不疑有他,飞快报出地名却道:“兄弟,跑快点。我马上就要迟到。”
      他们跑得很快,他终于被她绊到双双摔倒。
      他做了她的肉垫,大笑着看她从自己身上解开。
      她手脚并用时才抓到他空在身边的袖子,心莫名其妙就漏了一拍。
      她矜持了一点,点头哈腰对着还坐在地上的他道歉:“对不起兄弟,我没看到。”
      他觉得她的口头禅有点好笑,却也发现:“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她反问,“我又没见过你,怎么可能记得。”
      他气结,无可奈何。
      七
      她发现他开始时常出现。
      或许在她上下班的路上,也或许在她习惯的饭馆。
      就连生日那天她收到一个很大的毛绒玩具抱着走在路上的时候也有可能遇到他,他在旁边打个招呼,“嗨!生日快乐。”
      她诧异他如何知晓,他看看熊上面插着的卡片再看她像在看只傻瓜。
      很快她却知道他们熟识,他和她在医院。
      这时候的她已经明白他的身体好不了。
      他们终于开始客套的寒暄,几句就说完了十几年的近况。
      她知道他只是想回来看看,他也知道她的地址。
      八
      之后不爱吃早餐的她每天门外都出现了牛奶。
      她问起他的时候他却矢口否认。
      他变得有点爱热闹,会让她带着他在城市里乱窜,或者邀她看新上映的电影。
      他总爱在逛街时买很多吃的,她抱着,他再在她举起来的时候一口吃掉。
      她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自我又自大。”
      他笑眯眯的回她:“现在见过了。”
      她说他不事生产甘当二世祖。
      他会有点骄傲的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底气很足。
      她其实一直想告诉他的是他表现的不像她想象中的他,不像一个残疾人。
      他终于笑眯眯的贴在她耳边说:“哎呀,我们这么熟。你不如就做我的女朋友。”
      她笑着斥他休想。
      他仍旧还会笑,在拖着她出去吃过几顿小吃以后又挑出话题。
      她总是拒绝。
      他乐此不疲。
      有一天他又问起,她说:“不合适。”
      他却很认真的问:“为什么?”
      她以为他还在说笑,脱口答道:“因为你的手。”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站起来笑着:“我先走了。”
      九
      她的心里有些不安,不久收到他的信息:“那算了。”片刻之后却是下一条:“它们好不了了。永远。”
      她忽然记起来小时候追着问他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就这么扎在他的心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伤他的心,却一直自以为他会不在乎。
      她有点想他笑眯眯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给的是与真话相悖的答案。
      她找到了他住的宾馆,他洗了澡披着浴袍在床上收拾东西,从背后看他干净又温暖。
      她抱住了他,他挣开转了身。
      她看见他的眼睛有点红,浴袍被她拉得脱落了一半。
      他看到她的时候眼睛变得更红,往后挣开了她的举动。
      她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们没有了,没有就是没有了。好不了。”
      她从来没听过他给她这么孩子气的答案,并且因此他真的眼眶通红。
      他的浴袍因为他们的动作而掉到腰间。
      他的肩上她曾经看得清清楚楚的伤口现在依然清晰,没有了臂骨支撑的双肩也削痩异常。
      他的喉结滑了滑,抬脚将衣服拉好,仍旧哽咽着:“我没料到你真的在乎。”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说:“我准备过几天回去。能不能帮忙买两件换洗衣服?”
      她带他去了熟悉的店中,为他挑选了合适的衣物。
      她鼓着勇气说:“不试穿么?”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十
      她替他脱了衣服,他对她说着谢谢。
      她替他穿上衣服,他还是对她感谢。
      他的客套让她有点难过,他滴在她手上的泪水尤为难过。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不会伤心的人,不然她见他的第一眼也不是哭得没了形象。
      可是她却还是说不出对不起。
      他温吞的声音有点发涩:“我们能不能再试试。就一次。”
      她顺势点着头。
      他笑了。
      他仍旧说:“在来之前我就想过。我们的关系不会是空中楼阁。我现在供职的公司在这里有分公司,我打听过了可以调过来,还做原来的工作。收入也不算太差。我每年按时体检,身体很健康。我的存款现在可以承担的起房子和车子的首付,月供也可以跟上。而且……”
      说到而且他停了下来,他看着她才又接着道:“而且我生活上大多数都学会了自己应付。我是都准备好了才来找你的。”
      她难过得有点想哭,他却停下来亲着她的眼睛,“我不会大富大贵。就希望你能像小时候那样和我一起。我父母都准备移民,让我和他们一起,我就是想回来试试看。你不愿意我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意识到这之中他的恳求,她抚着他胸口那一片斑驳的疤痕,她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活的努力又用心。
      他站得笔直,她抱紧了他。
      她可以觉察出他胸口剧烈的起伏。
      她抚摸着他的肩胛,除却疤痕外是异样的平滑柔软,试图去回忆当日他的痛彻心扉。
      他偏了偏道:“我只是不能抱着你。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是不是?”
      这一次她头点的很快。
      十一
      如同他规划好的那样,他很快调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选了一套房子。
      他时常会去她家拜访,即使刚开始时常会被拒之门外也乐此不疲。
      他时常会给她和她的家人准备礼物,虽然有时候会被拒收。
      他真的坚持了好久。
      久到他都升了职,她的父母才从激烈反对改成保持沉默。
      她还是会叫他呆子,因为他与她的赌约还是会输。
      他的双脚已经熟练到不可思议,可以把字写得挺秀也可以把键盘打到飞快。
      值得一提的是。
      她发现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很难受,蔫掉的他总是会让她为他做点什么。
      也许有时候只是讨杯水。
      也许有时候是借个依靠。
      她却总是做得更多,搓热了自己的手再将他的肩头搓热。
      他也总是享受的趴在那边,半晌才说:“是不是很难看?”
      她还是会边打他边说:“是啊是啊,难看死了。”
      他们在一起这样了好多年。
      她还是时常会气他说他做事的动作又丑又怪。
      他也经常会说她的坏脾气简直无法理喻。
      然而他们还在一起。
      直到她的父母终于无法拒绝。
      直到有一天她嫁给了他。
      他们筹办婚礼,他亲笔写下请帖,她则亲自挑选婚宴时的回礼。
      他们一起挑选了那张他背着她的结婚照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在外面她仍旧又凶又暴有沙钵大的拳头,做她的大姐大。
      在家她仍旧固执己见出口伤人。
      但是,他们都知道。
      她真的爱他。
      他真的爱她。
      爱情就如同红豆一样,一点一点鲜艳的种在彼此的心中,生根发芽。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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