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秋水冬藏

19、倍思亲

　　周镜将近中午才离开了公寓。尉迟把人送上车，才一个人回头慢慢走着。
　　大年三十，小吃街的许多商铺也都关了门。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尉迟没留神，意识到的时候就站在了城东的巷子里。
　　这是他生前的家。
　　门口，尉迟妈正叉着腰骂骂咧咧的说邻居家的狗又窜到她家门口大小便之类的话。尉迟看在眼里，觉得喉头发哽。
　　尉迟妈老了，头发上的花白，脸上的皱纹无不在诉说着这几年的岁月摩挲。
　　他站在那拐角处看了一天，站的累了，便蹲着抽烟。
　　几个小时的时间悄然流逝让入心人浑然不知。
　　天色发暗，夜色来临时。尉迟才悄悄的走进了家门。
　　尉迟妈正坐在堂屋，对着一桌子的菜发楞。听见脚步声，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
　　“妈...”尉迟站在院子里，声音微不可闻。
　　尉迟妈打着哆嗦，看着离世几年的儿子，捂着嘴呜咽未出已泪流满面。她刚走到门旁又想到什么似的，到里屋关了灯，才小心翼翼的移着步子过去。她像是怕惊扰到尉迟似的，压低了声音，一出口却是难以自制的哭声。
　　尉迟心酸不已，快步走上前，像是小时候尉迟妈搂他似的，抱住了这个有些微微驼背的女人，身子不住颤栗，像是压抑着剧烈感情。
　　尉迟妈激动难言，眼泪串珠儿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等情绪稍稳，她才颤巍巍的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背脊，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妈在这儿，不怕，不怕。”
　　他的儿子瘦了，想着，尉迟妈的眼泪又不住往下流，尉迟生前就是少吃了顿饭，尉迟妈也得把他补回来，这会儿儿子一个人去了下面没人疼的，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儿，儿子，妈不在身边，也不能委屈自己知道吗。”
　　尉迟听着，连连应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尉迟妈的千叮万嘱无不让他怀念。夜晚风寒，二月份的天气又阴晴不定的。尉迟把人扶进了屋里。刚要开灯，就被尉迟妈拉住。“不能开灯！要得罪后土娘娘的。”
　　尉迟妈一门心思以为这是儿子从下面回来探亲了，她幼时听人说，死去的亲人入阳间要先拜执掌阴阳的后土娘娘，才能上来看一眼亲人。还说这后土娘娘忌讳死人和活人直接接触，只让死去的人遥遥看一眼便让鬼差拉走。这会儿尉迟出现在她面前，她自然觉得这是后土娘娘的仁慈，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哪能得寸进尺。
　　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是有一堆的窝心话要说。尉迟妈身上还穿着周镜送来的新衣服，直说这后生孝顺。尉迟也含笑应着。
　　尉迟妈见儿子省心，又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顺道儿去瞧瞧周镜。那小子原来还没你高呢，现在，瞧他个子窜的。”顾自说着，又想起尉迟现在瘦削的身板儿，眼眶又不住发红，他觉得尉迟这是在下面受了委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个照应。“儿子，要不我给你找门亲事？”
　　尉迟一怔，就听尉迟妈叹了口气，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你那小舅子昨儿又来了，说我一人守着这宅子做啥，要我和他去乡下住去。我本来打算凑活过几年就去陪你，但你这舅子和我一个娘胎的，岁数都老大不小的了还没成亲，我哪能放下心来安生去找你啊。”
　　尉迟听着胸口发闷。尉迟妈像是感觉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妈知道你打小要强，什么都不说。妈怕的就是你委屈了自己，一个人在下头寂寞。”
　　这个含辛茹苦养育儿子的母亲，如今更是费尽了心思为自己的孩子想着后事。
　　尉迟撑不住，扭头忍住眼里的泪花。“妈，下回小舅子来了，你就跟他去乡下。”他见过那个小舅，虽然人有些滑头，但对尉迟妈还是上心的。而且乡下安静，尉迟妈又在那儿住过，家帮亲邻的也能互相照顾，总好过一人守着这巷子，无依无傍的。
　　尉迟妈还不放心，拉着尉迟的手，问：“那你呢，要不要妈给你找个媳妇儿？”
　　尉迟摇摇头，看着尉迟妈担忧的神情，劝诫道：“阴亲太晦气，妈还是别去想。而且，我现在有挂心的人。”
　　尉迟妈深深的看向儿子模糊的身影，片刻，问：“是周镜那后生？”尉迟没有反驳，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当初把那后生带回家的时候，眼神就不对劲。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后来你去世后，周镜频繁的过来我才知道事情不如表面的单纯。”
　　尉迟听着，又给尉迟妈倒了杯热茶。这倒是受用，尉迟妈喝了两口，心里也舒坦了。“有一次我去外头买菜，回来就见他跑你床上睡着了，抱着被子，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我当时还自欺欺人，说那孩子重义气。”
　　尉迟一时百感交集，周镜从来没和他说过自己去世后的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会儿听尉迟妈一说，顿时心情复杂。
　　“妈是过来人，看的比你们后生明白。有些事儿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妈不想逼你，你要是实在喜欢，就把那后生抢过来，男子汉大丈夫的做事得麻利点儿。”
　　尉迟笑笑，直应声。尉迟妈这才满意，想了想又忍不住犯嘀咕：“那后生长相也不差，又是个教师。上回隔壁那老太婆还拜托我把她孙女介绍给周镜呢，啧啧，儿子啊，你得看好你媳妇儿，未过门就这么沾花捻草了，可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章就完结了，嗯，真的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