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秋水冬藏

1、一切的开始

　　时至炎夏，天气越发燥人。
　　尉迟躺在床上不肯动，闭着眼感受额头上透过铁栅栏窗户的斑驳阳光。他本来和便利店老板约好了晨时八点去上班的，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了劲儿头。他初三辍学，在外面混了两三年又被尉迟妈逮回家读了几年高中，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传出打架斗殴不良学生的名号，被校方责令闭门思过，他也懒得解释，这里容不下他他又何必委曲求全，当即收拾了东西当着师生的面大步离开了教师。他甚至还记得那些所谓同学的冷言冷语，和一旁气的发抖的班主任....
　　尉迟的脾气不算好，但也有自己的底线，并不骄纵恣意，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找别人麻烦。所以当他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进家门时，尉迟妈便知道，这孩子估摸着受委屈了。当下也没再做什么，拨了校方的电话就把对方臭骂了一顿。自己生的儿子，再不争气还能让别人说了去。
　　到了晚上更是做了一桌子好菜，还把巷子里做卜卦算命的老刘头拉了过来，说是要庆祝尉迟提早毕业。尉迟爹早在幼时一纸离婚协议书便弃母子俩去了，他那时还在城西的小学门口眼巴巴的等着来接自己回家的父母，瞧着那夜色都昏沉沉的了，才等到神情颓唐的母亲。紧握着自己的手直到回了家才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他那时不懂，为什么那些抱着洋娃娃抱着玩具的小伙伴儿突然变了，还把他围在中间推搡着，笑骂着‘寡妇的儿子，寡妇的儿子！尉迟是寡妇的儿子，没人疼，没人爱，尉迟是寡妇的儿子.....’。
　　一声一声的，他突然发现那些孩子的脸都扭曲起来，嘴巴深深咧着，像是哼唱似的，那调子就在他耳畔回旋，蓦地钻进了脑海。那些人嘻嘻笑着，眼白翻了起来，还在那儿唱着跳着，他看到一个白裙的小女孩在撕扯着怀里的布娃娃，然后歪过脑袋，问他：“为什么布娃娃不流血呢...”
　　他惊叫一声，陷入昏厥。再次醒来，躺在了学校的保健室里，年轻的教师走过来，不耐的抚慰。她的脸上铺着浓厚的粉底，整个人显得异常苍白。他看到室内还站着那些小伙伴，甚至在一旁还看到了那只完好的布娃娃。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听到咯咯咯的笑声，一抬头，就看见脑袋断掉的女孩趴在床上盯着他，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裙。他吓得从床上跌落，一只发紫的手臂就拉住了他，一回头，竟是那年轻的教师，喉咙里也在咯咯笑着，惨白的脸上是花掉了的妆，她的脑袋像是碾碎了一般，不停地往下滴落脑浆，一只眼睛还不停的转动着，直到找着了尉迟的位置，才姿势诡异的爬了过去。
　　“尉迟...老师的脑袋疼，疼啊....”她伸着手，想去抓...尉迟却吓得连连后退，直至撞上了那刚搬到他们巷子里的老刘头。
　　等到尉迟再次醒来，是那熟悉的家中。尉迟妈见儿子醒来又是哭又是笑的，抱着儿子死活不肯松手。老刘头坐在堂屋听见动静也过来看了一眼，见尉迟双眼无神还没缓过劲儿来让尉迟妈给煮个红糖鸡蛋补补元气。尉迟妈虽然舍不得，但看儿子六魂无主的摸样又是一阵心疼给老刘头让过座便麻利的奔厨房去了。
　　间隙，老刘头伸手掏进棉袄里取出了个烟斗来，那时候的人习惯在衣服里头缝个内口袋装贵重物品，这老刘头倒是稀奇，缝了个红布袋在心口，装着他那宝贝烟斗。那烟斗样式老旧被磨得蹭亮，烟杆儿上还坠着个手缝的蓝布袋子，见他拈了些烟草装进烟孔里，就着烟嘴儿深深一吸，那头的烟草就点着了。尉迟从小跟母亲过活，日子虽不宽裕倒也不算贫苦，娘俩住在一屋，又是柜子又是凳子床的，显得有些狭小。这老刘头还没抽上几口，满屋子便是烟雾缭绕，一股子呛鼻的味道。
　　尉迟闻上两口就一阵咳嗽，撑着床沿好似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老刘头看着那单薄的身板觉着差不多了，将烟斗就着垫床的砖头磕了磕，燃尽的烟草灰一碰就碎，黑灰黑灰的，老刘头也没在意，用脚碾了碾，便问：“缓过神了？”
　　尉迟这才醒悟过来，又是一阵发抖。他抱着被子，声音支支吾吾的：“他，他们...”
　　“你碰上的那叫魑祟，是人死时留下的念想。”
　　尉迟觉得不可思议，浑身发颤：“你说，老师他们死了？”
　　老刘头那眼珠儿转了转，有些混沌麻木。“突然的死亡会让鬼混产生时间差，他们以为自己没死，像往常一般做自己生前最后的事儿，一般死魂在身体销毁后也会消陨，但偏偏就被你给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