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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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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一家三口携带行李,搬进于小雪买下的院落。
贺知奉才踏进巷口,就见巷子两旁人家闭门锁户,窗子后头略有人影晃动,也不过一闪即逝。他心中奇怪,暗自忖道:这巷子阴森森的,半丝儿人气也没有。这样的地方,怎好做生意?小雪这孩子,到底买了个什么房子?
心里想着,三人已走到院子门口。
于小雪上前,随手将门推开,提了行李就往里去。于小朔已当先一头扎进院中,四处蹦跳耍闹。贺知奉见她走时竟不曾上锁,不由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粗心。这是咱们的房子,就是没有什么东西,也要挂把锁才是。这样门户大开,一时进了什么宵小可怎么好?”嘴里说着,抢着接过于小雪手里的行囊,大步走进院中。
于小雪倒也不分辨,只笑了笑,也随之进去。
贺知奉先将行李放进堂上,便里里外外四处走动打量了一番,越看脸色越沉。他到底是久经世故之人,眼见这院落宽敞舒适,心里便估算了一回院落的价钱。待看见后院那口水井,他索性将于小雪拉到一边,沉声问道:“小雪,我把盘缠交你拿着,那是因为素日里看你是个性格稳重、会精打细算的孩子。怎么入了京,你倒变了脾气,大手大脚起来?这院子你是花多少钱盘下来的?这里是京城,可不比旁处。我虽然见识少些,也知道这儿是寸土寸金的地儿。这样一座院子,还带水井,怕不得有三四千钱的地价?就少些,咱们又哪里买的起?”
于小雪早料他必有此问,为免他心有顾虑,不肯住下去,便随意寻了几句话敷衍道:“倒是没花几个钱,这户人家有事急着回老家,将这院子连带着家什出售,只要六百钱。伯伯别看这京城地价,其实不好卖。这京里的人家大多已有地产,除了外乡进京讨生活的,谁又肯花那么多银子在这上头?如今世道不好,进京的人也不多。他们急着脱手,将地价一压再压,昨日我出来找房子,从这里过,恰巧看见他们贴的条子,就买下来了,也是赶了个巧。”贺知奉听了这话,倒也觉有理,眯眼笑道:“要是这样说,咱们当真是占了个大便宜!这房子宽敞,前头灶台大堂一应俱全,家伙也不必再置办,院子门前又有一大块空地,开店门里坐不下也可挪到外头去,真是极好的地方。咱们这可真是撞了大运了!”
于小雪笑了笑,并不说破,走进房中将一家三口的床铺铺好,衣物等各样用品收归各处。于小朔玩够了,也来帮着姐姐打扫房间,贺知奉忙着将大件的家具重新摆放。一家子三口人,忙得不可开交。
中午时候,于小雪点火做饭,仓促间家里没什么饭菜,就下了半斤面条,炒了个几个鸡蛋,草草吃过。
那巷子周遭住着的人家,见这院子竟起了炊烟,都倍感惊诧,就有几个胆大的小孩子,跑到院子门口,叽叽喳喳的围观。
于小雪见门口几个小脑袋探出来,也不以为意。这些孩童生性顽皮,又看于小雪容貌奇异,指指戳戳。于小朔见这些顽童对姐姐无礼,心中生气,大喝一声,冲了过去。这些孩子见一个半大少年,凶神恶煞一般的冲来,吓了一跳,齐声大喊,各自奔逃而去。然而待于小朔一走开,他们又聚拢在门口。这般反复了几回,于小雪便说道:“他们哄你玩儿呢,你不要理他们了。”于小朔气不过道:“他们这样顽劣,聚在咱们院子门口,还嘲笑姐姐容貌,我怎能不气?”于小雪微微一笑,说道:“想想咱们在村子里的时的情景,这又算的了什么?快回来干活,不要管他们了。”
于小朔听了姐姐的话,这才丢手走开。
少顷,那些孩子的家人,才找上门来,拉了自家孩子回去,回首之间,皆是一脸惊惧之色。
这一家三口,足足忙了一日,方才安顿下来。
傍晚时候,于小雪在厨房整治了几个菜肴,又使于小朔到街上打了一壶竹叶青,在院子里安放桌凳。一家三口,各自落座,吃菜饮酒,相谈甚欢,尽享天伦之乐。
贺知奉到底是上了年纪,吃了二两竹叶青,便酒劲儿上涌,醉意熏熏,回屋睡下了。又过了一会儿,到月挂中天之时,于小朔也熬不得瞌困睡觉去了。
独剩下于小雪一人,坐在院中,自斟自饮。待微醺之时,她仰头只见星河倒挂,月华遍洒,
院中虫吟阵阵,不由想起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山村月夜,想起贺老伯与弟弟上世的惨死、如今的安在,这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动。
遥想当年,自己只身流落江湖,纵有两三知己,但其中滋味,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了补天之际,更是几近众叛亲离,如今却仍有亲人相伴,想来当真恍如梦中。
于小雪想到此处,忽然想起那位太师大人,当年他之境况较于自己更为险恶,全天下的侠客义士无不与他为敌,临到最后竟连朝廷也将他摒诸门外,那等孤绝凄冷的境地只怕是常人皆难以忍受的。然而,她却从不曾见他抱怨过什么,那张淡漠的俊颜仿若永远那么从容淡然。
记忆里只有一次,她在夜间难眠,起身出来走动,行经太师府花园时,见到一座高大的身影立在夜风之中。那人仰头望着月空,平日里一向坚毅的剑眉也好似笼上了一层轻愁……
今夜又是一个风清月白之夜,那位太师大人如今又正在做着什么呢?
夜风阵阵,吹得院中草木簌簌作响,少顷竟而乌云遮月,落下雨来。
于小雪这才回神,连忙起身收拾碗盘,心中暗笑道:近来是怎么了,时常无端想起那人。硬算起来,我同他也没什么道理,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
正忙碌时,院外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于小雪耳聪目明,察觉出来,顺声望去,却见那里只有两株杨树随风摆动,却并无半个人影。
她驻足静观了片刻,见果然并无人迹,便只道自己听错了,收拾了东西进去了。
隔日起来,于小雪留于小朔一人看家,她便同贺知奉一道出了城,往乡下寻农户看粮食菜蔬,问好了价钱,商定了每隔两日往城中送一次货,先采买了一车面粉肉蛋菜蔬等类进城。
两人又往集市采买了些碗盘筷匙,于小雪本想寻匠人烧制一批碗碟供自家使用,然而寻了窑厂一问,要价比在月河村时翻了两倍不止。想想囊中那两串盘缠已越来越少,只好作罢。
当天,这两人在城中跑了一天,至傍晚方回。
于小雪在集市上买了些便宜的臊子肉,到厨房热锅做了个臊子面,端上来一家同吃。
吃饭时,于小雪看于小朔狼吞虎咽的扒咽面条,想着他今天独自在家,怕是挨饿了,心疼不过,拿手巾替他擦了口角,说道:“你中午一个人是怎么吃饭的?”
于小朔一面往嘴里扒饭,一面嘟嘟囔囔道:“姐姐走时给了我五个钱,我本来打算到巷子口买两个烧饼吃。但是到了中午,家里突然来了个大哥哥,领我去外头的一间饭馆吃了饭。”
于小雪听说,十分奇怪,问道:“我们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哪里认识的一个大哥哥能来带你吃饭?你也敢去,未免太大胆了!”
于小朔便向着她嘻嘻一笑,说道:“这个人我认识,我当然敢去。不止我认识,连伯伯、姐姐都认识哩。”
于小雪心中一震,隐约猜到是谁,嘴上还是问道:“谁啊?”
于小朔笑道:“就是之前在月河村时,在咱们家养伤的杨大哥。昨天他来找姐姐的,姐姐不在,他就带我去吃饭了。”
于小雪闻听此言,低头不语,心里暗道:他这样来的勤快,到底为些什么?硬说起来,我同他并没什么往来,前世就更不必说了。
心里七上八下了一番,不觉一阵烦乱。
贺知奉在旁听着,倒是高兴得很,满脸堆欢,直问于小朔白日的情形。
于小雪听得心里烦躁,推说吃饱了,走到厨房,将大半碗面搁在了一旁,烧锅刷灶,洗菜收拾,预备明日开张事宜。
到了晚上,于小雪坐在厨房,借着灶火洗剥一篮豆子。
贺知奉披着衣裳走来,在一旁藤椅上坐了,同她一道剥着。
于小雪说道:“天太晚了,这火光又不亮,伯伯有了年纪还是不要操劳,回去睡吧。就这些了,我剥完了也去睡了。明儿还要一早起呢。”
贺知奉摇了摇头,微笑问道:“前日我就听客店掌柜说,你跟一个小伙子一道出去了,想必就是这杨朔小哥罢?”
于小雪口里不言,点了点头。
贺知奉又笑道:“你们在京里碰上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这是好事,有什么可瞒人的。感情是你这丫头害臊?你娘临死时把你们姐弟两个交给我,我自然想盼着你找个好人家,你在伯伯跟前又害什么羞呢?”
于小雪听他说的不像话,这才说道:“伯伯说到哪儿去了,我跟杨大哥哪有这些事情?就是知道伯伯会胡思乱想,我才不告诉伯伯的。”
贺知奉却不信,说道:“他若当真没那个意思,做什么三番五次来找你?一遭是碰上的也罢了,今儿又来。你不在,还带了小朔去吃饭,这讨好的意思还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