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雪重生记》侍花主人

1、拾柴少女

　　隋朝末年，炀帝无道，内养佞臣，外信谗言，以致民不聊生，群雄四起而逐鹿天下，中原大地一派荒芜景象。

　　神州大地的西南角落里，却有一处小小的村落，因其地远离中原，故而不曾为兵乱祸及，村中倒是一派清净祥和的气象。这村子甚小，不过三五十户人家，杂姓而居，皆是东晋末年为避战乱隐居此地之人。这村落本无名号，因其外有一条河流绕过，形似新月，此地土著皆呼作月河，便将这村落起名为月河村。

　　这村子本是个避世的所在，然而因其距离官道不远，又是中原往西疆的必经之路，常有客商往来，故而村中也有一所客栈，名为吉安栈。客栈掌柜本姓贺，原是个外乡人，中年时携家眷来此地定居，做这客栈生计。不料他内眷不服水土，染上了些病症，又兼缺医少药，不幸竟没了，又没为他留下个一男半女。他思念爱妻，一世不曾续弦，到了老时，不免晚景凄凉。

　　恰逢此时，村中有一户于姓人家，男人被征召出去服劳役，再不见归来。于家娘子挂念丈夫，忧思成疾，渐渐病体沉重，明知大限将近，忧虑遗下一双儿女无人照管。因素来与这贺老伯交好，又深知其为人宽仁慈厚，便于临终前将其请到家中，把一双孩子托付给他。

　　贺老伯并无子嗣，膝下甚是寂寞，忽得一双儿女，自是一口应下。于家娘子见孩子有了着落，心中石头落地，登时撒手人寰。贺老伯为其料理过丧事，便将这一对孩子接到家中，一家三口度日。

　　这一双孩子，乃是一对姐弟。姐姐现年十岁，取了个小名叫做小雪。弟弟才六岁，唤作小朔。那弟弟不过一淘气顽童，并无什么异处。这个姐姐却是生就了一副异貌，天生一头白发，其容颜却与常人无异，甚是玉雪可爱。

　　村人没有见识，看她生得如此异样，皆视为异类，落后又见她家中父母早亡，便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说她是灾星降世，冲克六亲，乃至如此。好在贺老伯将他二人视为己出，疼爱有加，并未有所猜忌。

　　这日傍晚时分，红日西斜，暮鸦归巢，贺老伯见于小雪出外拾柴还未归来，就打发于小朔到后山里去寻找。

　　这后山并无名目，只因坐落在月河村背后，村人便随口呼作后山。山中林深草盛，好在并无什么凶兽猛禽，虽是毒蛇颇多，村人皆知上山必带驱蛇药物，不以为患。

　　小朔走入山中，顺着小径寻了半日，方才见着一抹蓝色身影，连忙摆手招呼道：“姐姐，天晚了，回家吧！”

　　不远处，一个身穿但蓝粗布衣裙的女孩正在俯在地上挖掘着什么，听到这声呼唤，起身向他笑道：“小朔，你怎么走来了？”这女孩正是于小朔的姐姐，于小雪。

　　于小朔走上前来，向她说道：“姐姐还说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贺老伯见姐姐一直不回去，很是担心，叫我来找你。”说着，便向她的柳条筐里望了望，只见那筐中放着许多才挖掘出来的野草，不知是做什么的，便随口问道：“姐姐，你摘这些野草做什么？”
　　于小雪微笑道：“这不是野草啊，这是草药。”于小朔睁大了眼睛，问道：“草药？就是村里大夫治病时给人吃的药么？姐姐你……采这些东西做什么？”于小雪将手里的铲子放进框里，又把木柴一摞摞的捆好，嘴里就说道：“是啊，就是大夫治病时给人吃的药。采下来，拿回去晒干了收起来，以后有用的。”于小朔年岁尚幼，半懂不懂的，也就不理这话，只是上前扯着于小雪的衣袖，舞旋旋的吵闹着回家。于小雪抬头看天色果然不早，便将柳条筐提了起来，同弟弟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家去了。

　　才走到村口，就见贺老伯挑着两桶水正往家去。于小雪赶忙走上前去，嘴里说着：“伯伯，我来提罢。”一面就要接过担子。贺老伯连忙摆手道：“别了，这两只桶盛满了水，沉得很。你那嫩肩膀禁受不住的，怕压坏了你，还是我挑着罢。”说着，又笑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倒叫我担心不已。”于小雪微微一笑，说道：“让伯伯担心了，对不起。”说着，又提起篮子道：“我今天在后山捡到了好些野鸡蛋，还采了些野韭菜，晚上我炒韭菜鸡蛋给你和小朔吃。”贺老伯笑着点头，又说道：“那后山上头虽然没有猛兽，毒蛇却不少，以后你去也要小心些。”于小雪笑着点了点头，于小朔只是个孩童，不懂许多，只是听说晚上有炒鸡蛋吃，就高兴起来。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回了吉安栈。

　　那吉安栈是个二层小楼，一层是大堂，用以管待客人酒饭的地儿，因这村子地处偏僻，往来的客商不多，倒是村里的人闲时常过来吃上两杯酒。二楼是客房，统共也只四间屋子。贺老伯住在一楼柜台后头的一间小房里，小雪姐弟二人便在阁楼上住。这吉安栈外头还带着一个小院，厨房另设在院里，是一间单独的瓦片小屋，屋外放着一口大水缸，屋檐下头晒着些瓜菜，此外便再无旁物。

　　三人回到院里，于小雪帮着贺老伯放下担子，将两桶水倒进缸里，才提着柳条筐进了厨房。捅开了封着的灶，把柴禾塞在里头，又用两块打火石点了火，就忙碌着做起饭来。不多时，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饭菜香气也四散开来。

　　半晌，晚饭已然好了，她叫于小朔将那张黄杨木桌擦了擦，帮着把饭菜端上了桌，摆好了碗筷，就请贺老伯过来吃饭。

　　贺老伯走到桌前坐下，只见桌上放着三盘菜蔬：一盘千张豆腐炒的青菜心，一碟野韭炒蛋，甚而还有一碗烧鱼块，另有三碗豆粥。这饭菜在农家，甚是丰盛，尤其是这家里并无劳力，日间只靠客栈生意过活，这客店买卖又很是清淡，故而家中极是清苦，这样的饭菜也只年节时候才见上桌。见到这样的饭菜，他心中不免生疑，便指着那烧鱼问道：“小雪，这条鲤鱼是哪来的？”小雪一面安顿小朔坐好，一面就回道：“今天下午我到山里去，见着村里的张大哥在后山河边捕鱼，他扭了脚，我替他医治好了，他就送了这条鱼给我。”贺老伯听了这话，疑惑才消，又不免埋怨道：“你这孩子，烧这样好的菜做什么？这鱼腊干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不更好？”于小雪却微笑道：“贺老伯，你上了年纪了，不能每日只吃稀饭咸菜的，身子是要受不住的。”说着，就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他，又夹了一筷子给小朔。

　　于小朔只是个懵懂孩童，尚不知人间疾苦，眼见有这样好的饭菜，便埋头大吃起来。贺老伯笑着点了点头，也执起筷子，吃起饭来。却只吃些青菜豆腐，把鱼肉都让给小雪姐弟，又说道：“你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多吃些。”于小雪哪里肯依，推来让去的，终是把一截鱼身子夹到了贺老伯的碗里。贺老伯见拗不过她，只是含笑吃了。

　　于小雪吃了半碗粥就放了筷子，看着眼前一老一少吃的正香，不觉眼眶一热，险些滚下泪来，连忙低头拿袖子擦了，遮掩过去，只在心里默念道：贺老伯、小朔，这一回……这一回，我定然不会让你们死于非命！

　　吃过了饭，小雪起来收拾了饭桌，把今天自山里才来的草药洗择干净，拿线穿了起来，挂在廊下风干，又走去厨房做事。贺老伯坐在屋中大堂里，望着厨房中那娇小的身影忙前忙后，不禁眯细了眼睛，只在心中默默思忖道：小雪这孩子虽然素来懂事乖巧，近来却分外的奇怪起来。看她那言行举止，委实不似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娃娃，倒比同村里十来岁的姑娘行事还更沉稳些。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倒迥然换了个人似的，然而这又分明是她。

　　他一时想不明白，越发糊涂起来，只坐在堂中的藤椅上发闷。正在此时，于小雪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向他笑道：“贺老伯，这是我今日在后山采到的草药炖的，你趁热喝了罢，对你的老寒腿是极好的。”贺老伯接了碗去，先不吃，只望着她问道：“小雪，你什么时候会治病啦？”于小雪微微一笑，将一早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是我家里留下的几本医药书，我娘临过世前交给我的。我这几日闲着无事，翻着看了看。伯伯你也知道，我从以往就会治些小病小痛的。”贺老伯也知于氏临终前确实交给了她一只包裹，里头有些什么他倒从没见过，就是有几本医书倒也不算稀奇，只是一件事颇令他惊讶。

　　只听他又问道：“小雪你识字的？以往怎么没听你说过？”于小雪微微一顿，随即浅笑道：“以前在家里时，爹娘教过一些，过来这里伯伯没有问，我就没有提。这汤药要趁热喝才有效验，伯伯还是快些喝了罢。”贺老伯听了这言语，更不疑有他，将一碗热汤尽数吞下，那汤药入腹倒是暖洋洋的，身上甚是舒坦。他将碗递还小雪，看着她又走回厨房，心里只道：不管怎样，她都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想必我是老糊涂了，才有这些疑心。

　　入夜，小雪忙完了事情，将院门插上，走回楼内。小朔已是早早入睡了，贺老伯年高之人，熬不得也睡了，屋内寂无人声。她放轻了步子，走回自己房内倒插了房门，在床上盘膝坐好，迎着窗棂里洒进来的月光，闭上眼睛，依着法门调息起内息来。

　　待内息游走完周身经脉并诸穴，她轻吐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此处是她的卧房，因是在阁楼上头，地方甚是浅窄，身下是一方桐木雕的小床，床上被褥皆是粗麻织成，甚是粗糙。西面墙上开着一扇窗子，窗子下头是一口杨木箱子，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都叠放在里头，还有一把梳子，一块铜镜都在里面。这梳子和铜镜都是于氏留与她的，那梳子已断了两齿，镜子也很有些昏昏的了，贺老伯无力替她购置新的梳具，也就一直用到了如今。屋里并无别的家什，每天早上，她都坐在这口箱子上头梳头。

　　这本是再简陋不过的一间屋子，她看在眼里却是贪恋不已。一个本该被打入无尽深渊的人，却不知何故梦回童年，重新坐在这自小长大的房内，当真是不胜唏嘘。

　　她于小雪并非凡人，而是上古神器之一的女娲石转世成人。机缘巧合之下，她结识了身为陈国皇族后裔的陈靖仇，并随其展开了一段奇异的旅行。在那段旅行中，她那不为人知的身世，不能逃避的宿命逐渐的揭开。最后为了重新封印神州结界，抵御魔族的入侵，也为了挽救她视作亲姊的拓跋玉儿，她灵力耗尽，被打回原形。

　　然而，在黑暗散去之时，她惊异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化为灵石，而是重新回到了月河村，回到了自己十岁这一年。
　　眼前人事依旧，却是恍如隔生，虽不知此这番变数为何缘故，她却在心中定了个主意：决计不让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

　　*文章设定小朔出场时，还没有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