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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问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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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医疗翼高大的窗户洒入房间,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潘西的眼皮在光线的刺激下微微颤动,然后缓缓睁开。
起初世界只是一片光晕,她眨了几次眼睛,视野才逐渐聚焦。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渴。舌头像砂纸一样粘在上颚,每次呼吸都让干裂的嘴唇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胸腔的起伏,但那种之前几乎要窒息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盈,仿佛她的身体比记忆中更加敏锐。
她重新闭上眼睛,将注意力转向内心最深处。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几秒钟后,她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异样,如影随形地栖息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不再是冰冷插在她意识中的异物感,疼痛而突兀,现在汤姆·里德尔的存在更像是她自己的影子。
他确实在那里,安静得如同冬眠的蛇。
她凝视着天花板的裂纹,试图拼凑后来发生的事。
她记得哈利跪在她身边,呼唤她的名字。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费尽全力对他露出虚弱而感激的微笑。
“没事了,”哈利轻声说道,手伸向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都结束了。里德尔死了。”
福克斯落在哈利肩头,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有一瞬间,潘西几乎以为凤凰能看穿她的伪装,但它只是轻柔地啼鸣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仿佛她体内的那个秘密对它来说并不重要。
接下来的记忆支离破碎:漂浮咒的失重感,罗恩表情复杂的脸,管道壁在身边飞速掠过,哈利紧抱着她的温暖,然后是洛哈特失措的惊呼声……
那之后,就是一片宁静的黑暗。
潘西试图坐起身,但从骨头深处渗出的疼痛让她不禁轻哼一声。
“醒了,亲爱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她转过头,看到庞弗雷夫人正从药剂柜旁走来,手里端着一个冒着蒸汽的杯子。
“夫人……”潘西试图开口。
“嘘,别着急说话,亲爱的。”庞弗雷夫人将杯子递给她,“喝了这个,你会感觉好一些。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温热的药剂顺着喉咙流下,带来舒缓的暖意。潘西感受到体力在缓慢恢复。庞弗雷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欣慰,“老实说,考虑到你当时的状态,我原本以为你至少需要一周才能醒来。”
“其他人……”她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已经能够清楚地发出音节,“他们都……”
“都安全。”庞弗雷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波特先生只是一些外伤,早就出院了。韦斯莱先生也没有大碍,至于洛哈特教授……”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的记忆出了些问题,身体上倒是完全健康。有时候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调整潘西的枕头,让她能更舒服地半躺着。“所有被石化的学生都已经完全恢复了。梅林知道这几个月有多忙碌!每个人都需要特殊护理,还要应付家长们没完没了的询问和各种’专家建议’。”
庞弗雷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表情透露出明显的疲惫,
“说到这个,你的院长对你的情况格外关注。我向他保证会悉心照料你,但他坚持要亲自监督每一个治疗步骤。他甚至质疑我的标准恢复药剂配方,说精确度不够!”她轻哼一声,“行医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挑战我的专业判断。”
但她的表情很快缓和下来,“不过说实话,他调制的药剂确实效果显著。你恢复得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
潘西点点头,努力保持专注,在她意识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轻柔地搅动。
里德尔的存在变得愈发清晰,仿佛斯内普这个话题唤醒了他的兴趣。
“谢谢您的悉心照料,夫人。”潘西轻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这是我的职责,亲爱的。”庞弗雷夫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色的围裙,“不过我现在确实需要去通知他你醒了。他特别叮嘱过,一旦你有任何变化都要立即报告给他。还有邓布利多校长,当然。虽然斯内普教授似乎更希望先由他来检查你的状况。”
她在离开前摇了摇头,表情既无奈又困惑,“三十年来,他还从未对我的医疗工作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
房门轻柔地关上,只剩她独自一人。
斯内普精通摄神取念,他绝不会被表象蒙蔽。
「小心点。」里德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那个男人不是容易被愚弄的。」
潘西闭上眼,开始有意识地调节呼吸。她需要表现得像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被拯救回来的十二岁女孩。
脆弱、恐惧、困惑、感激,但没有任何异常。
她需要成为受害者。
「你对那晚发生的事情应该记忆模糊。」里德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继续响起,「如果他使用摄神取念,不要抵抗。让你的思维保持混乱和不连贯。专注于恐惧、痛苦、绝望,那些真实的情感。不过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存在渐渐沉寂下去,她能感受到里德尔在她的意识中移动,像蛇一样蜷缩得更深。
几分钟后,医疗翼的门再次被推开,斯内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严峻,穿着标志性的黑色长袍。
庞弗雷夫人紧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剂,“西弗勒斯,她刚刚服用了恢复药剂,现在应该休息——”
“我需要单独和帕金森小姐谈谈。”斯内普的声音平静而坚决,没有回头看庞弗雷夫人一眼。
庞弗雷夫人在原地停住脚步,她的眉头皱起,“西弗勒斯,她刚刚醒来,还很虚弱。这种强度的谈话对她的恢复——”
“我会注意分寸,波比。”斯内普转身看向她,黑色眼睛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很重要。”
短暂的对视后,庞弗雷夫人妥协了,“十分钟,西弗勒斯。不能再多了。”
“当然。”
门在庞弗雷夫人身后轻声关闭,医疗翼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晨光依然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但房间里的氛围已经完全改变了。
斯内普没有立即开口。他静立在床边,双手背在身后,黑袍在他身后形成阴郁的轮廓。
那双黑眸锐利地扫视着潘西的脸,目光从她略显苍白的面颊到紧抿的嘴角,再到不自然僵硬的肩膀,仿佛在寻找什么破绽。
在她意识的最深处,里德尔的存在变得死一般安静。
“感觉如何,帕金森小姐?"斯内普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竟然比平时听起来温和了许多,但潘西能感受到这种温和表面下隐藏的锐利。
潘西的手指抓紧床单。“我……我感觉好多了,教授。还有点头晕。”她顿了顿,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谢谢您调制的药剂。庞弗雷夫人说您一直在关注我的治疗。”
斯内普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缓缓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潘西眨了眨眼,眉头微蹙,仿佛在与模糊的记忆作斗争。“我记得在写日记……然后,然后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在密室里了。”她故意让颤抖更明显,“那里很冷,很黑。有一个声音在和我说话,然后就是那条蛇……”
斯内普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他对你说了什么?”
“很多关于血统的话题。”潘西谨慎地选择着词语,“他说纯血统巫师应该统治魔法世界,说泥巴种玷污了我们的传统。一开始我以为……”她咬了咬下唇,做出羞愧的样子,“我以为他是对的。”
这是一个巧妙的承认,承认她曾经被蛊惑,但现在已经“醒悟”了。
“那本日记。”斯内普向前微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潘西的心脏重重一跳。她知道这是关键问题,必须小心处理。
“是波特给我的。”
斯内普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波特?”他的语调带着惯常的嘲讽,还有种更微妙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还保持着这样的……友谊。”
“谈不上友谊,教授。”潘西快速澄清,扭动自己的手指,“但我们偶尔会说话。在一年级的时候,我曾经试图对他友善一些。您知道,我父亲总说结交有用的朋友很重要。”
这个解释很符合斯莱特林的思维模式,斯内普的眉毛几乎看不见地挑了挑。
“决斗俱乐部之后,波特提到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觉得这或许和攻击有关。”潘西小心地编织着半真半假的故事,“春天的时候,我在湖边遇到了他。他说他找到了一本奇怪的日记,是五十年前的,属于一个叫汤姆·里德尔的学生,日记向他展示了上一次是海格打开的密室。”
斯内普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那他为什么把日记给了你?”
潘西不安地垂下头,“我……我告诉他我可以帮忙。汤姆·里德尔是斯莱特林的学生,我想我可能能从学院的历史记录中找到更多信息……而且我觉得,或许我可以找到密室的位置。”
“所以你从波特那里接过了日记,”斯内普的语调变得更加锐利,“然后呢?”
潘西轻声说:“我试着在上面写字,就像波特说的那样。汤姆确实回应了我。他很友善,很理解我。他说他知道作为斯莱特林学生有多困难,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所以你就开始向一本来历不明的日记倾诉你的秘密?”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尖锐的愤怒,但这愤怒似乎不仅仅是针对她,”帕金森小姐,你难道没有学过关于不明魔法物品的基本防范知识吗?”
潘西缩了缩,眼中涌出泪水:“我知道我很愚蠢,教授。他告诉我他可以教给我一些东西,让我变得更强大,更聪明。让我能够证明斯莱特林的价值。”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以为……我以为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机会。”
斯内普长时间凝视着她,黑眸中的情感复杂得难以解读。他的双手缓缓握拳,指节泛白,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然后又松开。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出了一个让潘西心跳停止的问题:“你知道汤姆·里德尔是谁吗?”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一个……死去的学生?教授,他……他真的死了吗?”
斯内普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背过身去,开始踱步,但不是平时那种威严的巡视,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徘徊。
“里德尔……”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某种接近自我厌恶的东西,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先生?”潘西试探性地叫道。
斯内普停下脚步,慢慢转身。那一刻,潘西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斯内普——面具滑落,露出下面毫无遮掩的痛苦。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自责,还有一种深深的、几乎是绝望的疲惫。
“帕金森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我需要你诚实回答我:在那段时间里,你是否对任何同学产生过……异常的恶意?是否有过想要伤害他们的冲动?”
潘西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太过接近真相。
在她意识深处,里德尔依然保持着那种不自然的沉默。
“我……”她开口,然后停住,仿佛被某种可怕的记忆击中,“我记得……我记得我很愤怒。对所有人都很愤怒。特别是对麻瓜出身的学生。”她让恐惧在声音中蔓延,“我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任何人。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不像是我自己的。”
斯内普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愤怒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理解,一种只有经历过同样痛苦的人才能给予的同情。他伸出手,几乎要碰触她的肩膀,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就像他在保护自己免受进一步的痛苦。
“不,”他沉声说道,“那些不是你的想法。那是他的想法。”
潘西看起来如释重负,但突然涌上的愧疚感几乎要将她吞没。“那我还会再次……我是说,他还会回来吗?”
斯内普沉默了更长时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长袍的袖口。
“帕金森小姐,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他开始说道,然后停住了,眼中闪过某种激烈的挣扎。然后他重新坐下,这次坐得更近,近得潘西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可以听见他呼吸中的颤抖。
他压低声音,仿佛这些话会要了他的命:“汤姆·里德尔是一个极其危险和狡猾的巫师。他有一种天赋,一种能够看透人心最深处渴望的天赋。”
斯内普的目光游移到远方,眼神变得空洞而痛苦,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遥远而可怕的往事,“他寻找那些聪明但……但渴望认同的人。那些觉得自己必须证明什么的人。”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同时也更加危险,“那些像我们这样的人。”
潘西愣住了。她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男人,正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个看起来永远冷漠、无坚不摧的斯内普,正在向她敞开他最深的伤疤。
他在与她分享他最痛苦的记忆,因为他相信这能帮助她。
“你不是第一个被他操纵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斯内普的声音重新变得克制,仿佛刚才的坦白从未发生,“但是你必须明白,真正让你陷入危险的不是你的愚蠢,而是你的骄傲。你太急于证明自己,太急于超越别人,以至于忽略了基本的防范措施。”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严厉。
潘西垂下头,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她的肩膀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每一个即将说出的谎言都像烙铁在她舌尖上灼烧,每个字都是对他善意的践踏。
“我知道,教授。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大家看到我不仅仅是另一个斯莱特林学生。我想要与众不同。”
“你本来就与众不同。”斯内普出人意料地说道。
这句话说得如此平静,如此确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潘西抖得更厉害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希望自己听错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不。她在心中尖叫。不要这样说。不要让这变得更难。
斯内普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是智慧如果没有谦逊和谨慎的平衡,就会变成自我毁灭的武器。里德尔知道如何识别这种人,那些聪明得足以被利用,但又不够明智来避免陷阱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几乎是在对自己说话:“你让我想起了十六岁时的自己。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愚蠢,同样容易被那些承诺给我力量的人所欺骗。”
潘西的呼吸彻底停止了。愧疚感如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中搅动。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太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这很难想象,教授。”她勉强找到声音,“您总是……您总是如此强大。”
“强大?”他重复这个词,仿佛它是某种讽刺,“我曾经以为强大就是获得力量,站的比任何人都高……”他的眼中闪烁着自嘲的光芒,“我错得离谱。”
潘西想要伸出手。想要告诉他,他没有错,至少最后没有错。想要告诉他,他的牺牲不会被遗忘,他的爱不会白费。但她不能。她只能坐在这里,让这份想要安慰他的冲动成为另一种折磨,让每一个善意的想法都提醒她正在做着什么。
“区别在于,我有更多的时间来承担这个错误的后果。而你,你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斯内普短暂地停顿,“但你还有机会。你还年轻,还有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潘西感到泪水在眼中聚集,这次不是表演。她感到一种纯粹的痛苦。
医疗翼的门口传来响动,脚步声,还有庞弗雷夫人压低的声音:“阿不思,她刚刚醒来不久,斯内普教授正在和她谈话……”
另一个更加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我理解你的担心,波比。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状况。而且我想这个谈话对她很重要。”
是邓布利多。
潘西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在她意识深处,里德尔的存在突然活跃起来,像被惊醒的毒蛇般蠢蠢欲动。她能感受到那种冰冷的警觉,那种对即将到来的威胁的本能恐惧。
斯内普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的表情瞬间收敛,脊背绷直,重新戴上了那张熟悉的冷漠面具。
门轻声打开,邓布利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温和地扫视着房间。
“西弗勒斯,”他点头致意,然后将目光转向潘西,“帕金森小姐,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
在邓布利多身后,潘西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是她的哥哥,菲尔尼斯·帕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