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三生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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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住得久了心里有羁绊，还是怎么的，沈芸在这院中总觉着恍恍惚惚，似能见着一位老者立在院中，一连好几日，也无人来打扰，她在院中住着，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芸姐——”
这日，她又坐在院中发呆，忽然听到了沈墨的声音。
只有他一人前来，并无沈卿的身影。
“芸姐！几日没看见我们，闷着了吧！”
沈墨脸上挂着笑，拉着沈芸就往院外走。进了院前的小树林里，他一骨碌爬上了那块大石头，朝着她挥挥手。沈芸没有多想，也爬了上去。
石上的风光倒是不错，隐约看见她那间小院的房檐，耳边能听到潺潺水声。
“太爷爷是个怎样的人？”
沈芸对这位没见过面的亲人，心中有些挂念，她不知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为何会独自在府后住着。
“太爷爷我只见过几面，爹不让我们去打扰他。”
说到这里，沈墨开始笔划起太爷爷的长相来，他身形似很清瘦，走起路来虽有些缓慢，但直到终寝都不愿让丫鬟伺候着，目光如炬，声音洪亮。
“对了，爹说，四伯和太爷爷最像，太爷爷也最喜欢四伯了！”
原来二人相像，沈芸在脑海中想着沈谦的模样，虽未见过面，却对这个爹有了几分亲切感。
“卿儿呢，今个儿怎么没见到他？”
坐在大石头上，沈芸想起了之前沈卿在上面玩耍的事情。
“小卿子被先生罚了，正在抄书呢，来不了了！”沈墨玩笑地说着。
“我看被罚的是你吧！”
沈芸也玩笑地回了一句，沈墨撇过头去，不知在看些什么。沈芸以为他生气了，刚想好言相劝，不想对方一下扑到她怀中，抽泣起来。
“芸姐……快去看看小卿子吧……他不让我说，他、他……”
正是热天，曝晒在阳光之下，沈芸却觉着十指冰凉，后背冒出层层冷汗。
跟着沈墨，沈芸进了沈府，离得越近，药味越浓，一个丫鬟正端着药碗进了屋。她站在屋外，听着屋中传来的阵阵咳嗽声，手指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踏进屋子，沈卿正乖巧地喝着药，余光撇到了沈芸的身影，似有些讶异，他看着沈墨，对方耸了耸肩，招呼着丫鬟下去了。
“芸姐，你怎么来了，我染了风寒，怕传给你。”沈芸未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又赶紧加了句：“不碍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脸上浅浅的笑容，沈芸看着揪心，她静静地走到床前，抚上了他的肩头，很是瘦削，似是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一般。前几日还没瘦得这么厉害，这病真的不碍事么，她在心里轻叹着一口气。
在沈卿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看着他沉入梦乡，沈芸的心才稍稍放下，出了屋子，全然闻不见花香草香，一路上昏昏沉沉，若不是沈墨牵着，险些掉进小溪之中。
“芸姐，你宽心，不碍事的，小卿子这病以前犯过多次，过个两天就好了。”
许是见她一直愁眉不展，沈墨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话让她更加难受，心中总觉着不安。
是夜，沈芸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至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屋外的虫鸣声愈加响，一阵清风吹来，木窗吱呀作响，被轻轻推开。
沈芸一个激灵，被凉风吹醒。她睁开双眼，盯着漆黑的屋子发呆。屋外的月光洒落床前，地上泛着微光。
她起身，想去关上窗户。
走到窗前，却看到院内一个人影，身着白衣而立，静静地站在院前不动。
不知怎么地，沈芸并未觉着惧怕，反倒觉着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心中有一股冲动，急切地开开门，走出了屋子。
院中笼着一层月光，那个身影立在那里不动，静静地看着她，是沈卿。
“卿儿——？”
沈芸试探地问着，对方没有回应。
渐渐走进那个人影，借着月光，这才看清了那人影的具体模样。身上穿着白衣，衣襟在风中飘动，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么安详，那么静谧。
“卿儿——”
眼前的沈卿比平日里的更瘦弱，脸上没了两团红晕，更显惨白。唤了一声，对方仍没有回应，沈芸伸手想要去摸，却被他闪了过去。
沈卿忽然转身，沿着小溪而去，沈芸不暇多想，跟了过去。
不是沈府的方向，是另一边。沈卿跑的太快，她有些吃力，难以跟上，只能勉强辨认着身前的白影。
不知走了多久，那个白影不见了，沈芸驻步环顾四周，是一小片树林，府里的那条小溪一直流向远方，月光之下，泛着点点亮光。
微风之中，树枝树叶沙沙作响，黑影幢幢。
“卿儿——”
沈芸无力地喊着，心中觉着有些怕。忽然，一个白影在树干后闪过，沈芸鬼使神差地又跟了上去。直到跑得她腿脚有些乏力，那个白影才停了下来，立在一个石碑旁，久久未动。
那石碑看上去像是个墓碑，沈芸走进了去看，那白影又不见了踪影，她轻触着石碑，碑上字迹凹凸不平，似写着“平江狂生之墓”，不知是什么人的。
她后颈上一阵冰凉，回过头去，沈卿正站在身后，伸手触着她。
“卿儿，你怎么下床了，病可好了？”
沈卿不出声，只是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伸手摸了摸，小脸冰凉，想要将他揽入怀中，对方却有些抗拒，她只得作罢。
“卿儿，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对方仍是不出声，摊开手掌，一块白玉赫然映入眼帘。那玉白无暇，似冬日之雪，摸上去冰凉凉的，唯独玉上有块红斑，红似雪，看上去格外不搭。
“给我的？”
沈卿微微颔首，沈芸拿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二人就这么看着，不知看了多久，天边泛起白光，沈芸转头看去，天已蒙亮。
“卿儿，咱们快些回去吧，这里……”
待她再回过头去，沈卿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摇曳的树林。
跌跌撞撞回了府，沈芸仿佛做了一场梦，她摩挲着手中的白玉，不知昨晚的事该做何解。
“芸姐——芸姐——”
沈墨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冲进了小院，拽着沈芸就往外跑，直到沈卿的房前才停下。沈芸心中一阵不安，想起了昨晚的事，急忙进了屋，可为时已晚。
“卿儿——”
沈卿脸上带着淡笑，安详地“睡去”，眼睛紧闭着，再也未睁开。
胸中有些堵，一股腥热感直冲口中，沈芸只觉着天旋地转，昏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几日之后，沈府里满是丧乐之声，挤满了人，似都是沈氏族人。
她不明状况，在一个丫鬟的服侍下穿上了孝衣，府里人人沉着脸，似有难言之事。她见着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把抓着。
“墨儿，这是……”
“二伯和四哥……”
沈墨抽抽搭搭，话说不全，从他口中，沈芸知道事有不测，听着府中他人的闲言才恍然大悟。封州战乱，本已打算回府的二伯一行人遭遇不测，只留下几个家丁和四嫂带着个奶娃娃逃过了一劫。
一门接连遭遇这样的事，沈家何其哀矣。
一想到沈卿也不在了，沈芸神情恍惚，伴着哀乐跌跌撞撞，不知要往何方。本想和幼弟多呆些时日，没想却成了诀别，时至今日，她算是孑然一身了。
“芸姐！”
沈芸茫然地看着唤她之人，许久未回过神来。
“芸姐——！”
唤她的人是海棠，将她紧紧地抱着，她吼中又是一阵腥热，昏了过去。
重生，她努力地做着改变，却终究敌不过老天，该来的还是来了。海棠坐在床边缓缓地说着，语中满是悲戚。
因为西凉之事，陈与魏还是交兵相见了，这一打便是五年，死伤无数，百姓叫苦连天，她前世未来得及逃走便被掳了去，在魏宫里做了个小小的宫女，偶尔听得些传言，有一件事她很在意。
“青姨呢，采薇呢，她们可好？”
“她们……你放心，余教授已将她们送走了，只是他还留在平江，还有秦……”
听到余世伯与秦厥孚还留在平江，沈芸紧攥着被子，浑身发抖。前世，魏兵围城平江，平江人三月无粮接济，至有吃人的传言。
“快去救他们——别让他们留在平江，海棠！快去——求你了——”
沈芸已泣不成声，一人之力太过单薄，就算救了余世伯与秦厥孚，那平江的满城百姓又如何救得了，她怎能有回天之力。
“为何会这样，明明我已变了，我放手了，老天他还要什么，呵，天也，若你清明，只取我一人之命便好……”
“芸姐！你在说些什么——”
沈芸吼中一阵腥热，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白衣，染红了被子，海棠的衣袖上也留下点点“红梅”。
迷迷糊糊之中，沈芸口中喃喃，似又进了梦乡，回到了两年之前，采薇笑着照着铜镜，身上穿着男装。
“芸姐，你放心，我会回去找他们的。”
似听到了海棠的声音，沈芸紧了紧手，轻轻捏了捏海棠的手掌，微微睁开了双眼。
“明夷……”
“皇兄他……”
沈芸扬起嘴角笑了笑，明眸之人浮现眼前。
“姑娘，你喜欢草原还是大漠？”……
“草原……”
“你若喜欢草原，过些日子带你去便是。”
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有些熟悉。沈芸紧握着窗边之人，不愿松开，心里只觉着，如果松开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明夷……”
“嗯？”
沈芸轻轻睁开眼，陆明夷正讶异地盯着她，眼中很是复杂，一丝惊喜，一丝愠怒，一丝惶恐。
“你终于醒了。”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不如往日的轻柔，沈芸轻蹙着眉头。他想要抽出手，却被她紧攥着，眼中噙着泪水，滑落至枕边，湿了大片。
“你可怪我？”
怪我没跟你一起离开，沈芸话未说完，咽下了半句。她不知道陆明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为何眼中满是陌生，为何会话语冰冷。
“怪你什么？”陆明夷挑眉讥道：“怪你还未见我一面就投湖自尽？秋燕姑娘若是不想进我府里，我不会勉强。”
秋燕姑娘……
她手指轻颤着，偏头看去，地上一堆红衣，分外刺眼。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承君一诺，此生不负，今生你在何处，我就跟去哪里……也许是我前世欠你的。”
前世今生，她已分辨不清，沈芸还是秋燕，她已无暇去管。只要眼前之人还是那个人，她已无惧。
陆明夷眼中闪了闪，没有多语，端起了桌上的瓷碗，轻吹着勺中的汤药，送进了床上人的口中。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三生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