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梦芙蓉 ...
-
狼狈地逃出后院,沈芸立在府门边上,不知何去何从,她不想回头,可不回去,她能到哪里去。
总算静下了心来,她又钻进了假山之中,企图在这荫凉之地“躲躲”。四周一片潮湿,石上满是苔藓,右手边与左手边均是一片光亮,只有她所呆之所全是阴暗。
假山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闭上眼听着,思绪竟拉回至一年前,同样是在这假山旁发生的趣事,只可惜景似而人不在。
“沈姑娘‘屈居’此处,可是日头太毒了,若是如此去屋里便可。”听声音便知是“赵无常”,正俯下身,从洞中窥她。
“此处好耍,我想多待会儿。”沈芸摆摆头,又朝里挪了些。
没想对方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莫名其妙。
“沈姑娘莫扰,我姓赵的本无此意,不过家父执意而为。你可是恼这事儿?”
沈芸讶异地望了他一眼,他眼中满是真诚,似无隐瞒之意。原来也是个被逼的,他刚才赞誉的话说得让她当了真。
“你我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姑娘不必介怀!”
看他笑得坦荡,沈芸的心稍稍放下,从假山中钻了出来,朝着对方做了个礼,二人静立在假山跟前,看了会子景。这“赵无常”并不像他相貌那般吓人,站在身旁到并无不自在,他一人对着假山啧啧感叹。
“山石虽好,可惜失真。”沈芸听他赞叹了一番,似是喜欢的不得了,笑着说道:“不若这石旁的一朵野花,开的自在。”
赵昱听罢又是哈哈大笑:“姑娘这话中有话,不妨一说。”
“赵公子你既是不情愿为何会来此地,若是不情愿又为何人前做戏?“沈芸不答反问,她虽觉着这赵昱不那么吓人,但心中还是有些不信任。
“平日里听楚兄提及姑娘伶牙俐齿,方才见了有些不信,没想姑娘还藏了一手,这哪里是伶牙俐齿,简直是咄咄逼人。”他摆出一副愁苦之情道:“赵某生平有三痴,痴酒、痴书、痴念经,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痴念经?沈芸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既痴酒又痴经,她还未见过如此“狂徒”,真是一点规矩也不守,再看他样貌,怎么看都像个屠户,倒像是梁山好汉中的那位。
“呵,赵公子才是语出惊人,世间狂人只此一个!”
“到底是楚兄佩服的人,句句揶揄,哈哈!”
这“赵无常”倒是信用之辈,当日便拒了爹娘的安排,说是自个儿早有了心仪之人,弄得赵夫人歉意连连,安慰了沈芸好一会。
“倒和了你心意不是,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竟把他说动了?”
望着赵夫人远去的背影,沈芸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青姨。对方本就无此意,哪里用得着她所动,是双方高堂太着急了。
“哎,芸儿,你推了这一家,还有下一家,你世伯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
“青姨——”
沈芸心里焦急,她知道余世伯的脾气,也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若不是秦余两家是旧交门当户对,他定不会同意采薇和秦厥孚的婚事。
“当年若不是你二人先父不同意,你和余世伯早就……”沈芸拉着青姨的手,有些哀求:“为何非要让这事再发生一次?”
青姨的十指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沈芸发现说错了话,愧疚地看着对面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姨,我想去看梁儿,我想回去。”两年来的种种竟让她忘了自己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幼弟,还有些素未谋面的亲人,眼下她只想回去,去看看“沈芸”来此世上第一次睁眼见到的地方。
没想这话说给余世伯听,竟得到了他的同意,说是托人带她回去,他和青姨在平江安顿好了就回去。
头次离开余世伯和青姨出远门,沈芸有些惶恐,她在余府呆久了,本以为自己是个外姓人,没想到她竟如此依赖二人。
与她同行的是沈家的旧交,也是同乡,夫妇两带着个小女儿。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和她闲聊几句,看着他们,沈芸心中不禁无限感慨。不知幼弟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虽未见过,心中不免牵挂,不知家中的亲人见到她回来又是何态度。
沈家算是当地的豪绅,颇有些名气,前朝曾出过三个身居馆阁的学士,她祖父不愿做魏国的官,被拘了十几年才放回,在士人中传为美谈。沈芸的爹沈谦无意于仕途,又与她祖父言语不和,便举家牵至平江,与家中很少来往。
又是一面高墙,沈芸立在沈府门外,徘徊不前。朱门紧闭着,似不喜她这来客,青瓦上坠下几颗藤曼,泄露了墙内的美景。府中一棵古树陡然映入眼帘,枝头挂满了翠绿欲滴之细叶。
轻叩了几声,门内出来个垂髫小童,一看见沈芸惊呼起来,转身消失在了院中。过了片刻,又出来个老翁,打量了来者一番,终于将她几人引了进去。
刚绕过照壁,满眼的绿叶红花让她看得心惊,片片荷叶比肩连,微风吹来绿意鲜,偶然一个翻身去,清水芙蓉团团圆。
一片大荷花池子绵延向前,荷叶荷花相挤而现,沈芸行在石桥上,这桥面只高出池子一掌,似行走在水面一般,趣味横生。池内还有顶乌篷船、一支竹篙,她闭着眼,享受着阵阵清香,耳畔似传来渔家小调。
绕过了莲花池,众人走进了石拱门里,一座二层楼阁拔地而起,旁侧的扶梯只容得一人上下,楼阁四面通风,站在上面正好能瞧见莲花池的全景,美不胜收。
不知绕了几个石拱门,沈芸跟在那老翁的身后不敢留恋美景,真是移步换景,一院一景,沈府似是个迷宫,将她绕了进去。
终于进了最后一个石拱门,老翁停下了脚步,沈芸回身看去,莲花池已不知匿在了何方。
“诸位请在此等候,我去请沈老爷来。”
老翁扔下了局话就匆匆离开,不一会儿换做个丫鬟端着差点而至。沈芸细瞧着那丫鬟,唇红齿白,自有淮南女子的水灵之气。
这厅堂前后想通,中间一面木刻屏风,上达梁柱,下抵石地,雕的是一幅长河落日图,转到背面去是幅旭日东升图,厅堂后面又是流水绕假山,蜂蝶引万花。沈芸看得入迷,没想过这沈府竟像是王府一般。
“哈哈哈,让王兄你久等了!”厅堂前面响起一阵爽朗笑声,看样子是主人出现了。
沈芸感觉回过神来看去,一中年男子进了门,白面长须身七尺,温文尔雅名士后,也曾朝中折节问,百世流芳传美名。
来的是沈芸的三伯沈彦,他与送沈芸前来的男子热情攀谈,谈得尽兴处竟忘了厅堂里还有个人。他目光扫到她身上,顿了一下,眼中有些讶异。
“你是……沈芸?”
厅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沈芸仓乱之中唤了声“三伯”,这是送她来的男子特意嘱咐她的,说是她大伯五年前患病去了,二伯在封州做官未归,只剩下三伯料理府中一切。
沈彦只是点头回应,他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眼中似有气意。
“我受余兄所托,带她回来,余兄说他过些日子会亲自登门拜访。”
沈芸跟着他们后面出了厅堂,心中有些委屈,她并不知沈家人的纠葛,刚来沈府这三伯就给她了个下马威,像是父辈间的事情。沈彦走在最前面,一路无话,只让丫鬟引着她下去歇息了。
落脚之处是个小院,没人告诉她往下要做些什么,就连这府内的情况她也不知。此刻的院中正是万丛深处最幽静,偶尔听到些鸟语,鸟鸣院更幽。
她趴在院门上,朝左右看去,右边是曲折的回廊,不知通向何处,左边是一处荫凉的小树林,有条小溪潺潺流去,不知流向何方。
“你是谁?”
身下传来细小的询问声,沈芸低头看去,是两个六七岁的小娃娃,正提溜着眼珠子打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让她想起了枫裕,不知他眼下是回了平江,还是逗留在宁州。
想及此,她心中一阵酸楚,眼眶有些湿润,本以为自个儿是个外姓人,没想到自己却已如此依赖他们,想念余府里的一切。
“你是想家了么,想爹娘了么?”
被这么一问,沈芸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惶恐着,怕自己此来将和余世伯与青姨分隔两地,再难见面。
“你把她吓着了,看我的!”另一个小娃娃嘻嘻地笑着问道:“你可是我四嫂,爹说四哥要带四嫂回来。”
沈芸听罢破涕为笑,俯下身去想要捏他的脸蛋,谁知他惊得向后跳了一步,大喊着“男女授受不亲”,模样滑稽可爱,引得他身旁的人也警惕起来,向后退着步子。
“我不是你四嫂。”
“不是四嫂?”两个小娃娃早已溜到了石门边,趴在门上,一副要跑的样子。沈芸不觉好笑,她又不是豺狼虎豹,不会吃小孩儿,竟惹得他二人吓成这样。
“你们可认识沈卿?”
二人面面相觑,头点得像破浪鼓,一溜烟地跑走了。她以为他们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们又领了个稚童而来。
“他就是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