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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日落时,宋祁和司马闲庭果然一起归来。

      十年之约居然化解得很轻易,寒铁并没有前来复仇。

      代替他来赴约的是铁剑盟的副盟主,海青。

      只不过他来,并不是为寒铁的独子报仇,仅仅是告诉宋祁,他们的盟主已成了一个废人。

      半年前,寒铁在红枫岭双腿俱废,早已成了一具空架子。盟主的位置都已快不保。

      一说完这些话,海青和他手下的十数人便转身,径自下了武夷山。

      宋祁留在原地,冷冷的没有表情。

      司马闲庭看了他一眼,“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斗。”

      宋祁没有看他,只冷冷地道:“我也以为。”他一直在盯着海青他们离去的那条山路。

      “寒铁没了双腿,连在铁剑盟的势力都没了,说不定,连命都已没了,这仇他已无法再报。”司马闲庭摇了摇头,“世事本无常,仇恨……有时候结得莫明其妙,化解却也无需费吹灰之力。”

      宋祁总算看了看他,“若我有想杀的人,就算手和脚都没了,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哦?”司马闲庭噙起一抹冷笑。

      宋祁却道:“要想杀人,何必拘泥于手和脚?一个人的嘴里可以射出毒箭,脑子里也可以想出很多杀人的方法。我还听说……有些人,连眼神都可以杀人。”他说完,忽然向前方纵掠出去。

      因为海青去而复返。

      山路幽僻崎岖,四野已升起暮霭,他孤身一人竟又踅返!

      “海副盟主莫非遗漏了什么话?”司马闲庭陪宋祁守在路口,冷冷地出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却有另一个声音传来:“他不过是我的引路人。”

      司马闲庭和宋祁互视一眼,神情俱变得谨慎。

      他们此时已看清,海青的脸色一片死灰。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他已被人挟制,命在垂危!

      暮色愈深,海青像行尸走肉般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一阵山风吹过,枝叶蒙络摇曳,在他身后远远地出现了一个人。青衫儒巾,俊秀潇洒,看上去竟像一位该赴京赶考的书生。

      举凡大人物,被天下遍识者终究不多。这个人正是福王。

      而宋祁和司马闲庭历来只闻其名,未有幸得见其人。所以他们根本不能认出来。

      福王已道:“我正需要这个人带我去万花谷,两位请让开道。”

      宋祁的脸色忽然变得一丝古怪,冷冷地盯住福王,“阁下是什么人?去万花谷做什么?”

      福王看了他一眼,目色清冷,缓缓地道:“传闻武夷山中有万花谷,谷中有天香国色数不胜数,我正想去万花谷中当一个赏花客。”

      “若如此,阁下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司马闲庭亦紧盯着福王,满腹猜疑。

      凭他的阅历,眼前这个人看似书生却绝非书生,他甚至觉得那股气度,隐隐可堪王侯。

      且他在须臾间便已挫杀铁剑盟中的十数个高手、制服了海青——而这些人,原本让司马闲庭和宋祁都以为会有一场“恶斗”。这也并不是他们的错估,铁剑盟已称雄南方四省,当然有它的实力。

      那么此人,到底是江湖中的何许人物?短短两三眼的打量,司马闲庭已在心中搜罗出一长串的名单,各门各派、世家子弟、游侠隐士……但饶是他快想破了脑袋,仍无法断定福王的身份。

      因为在他眼里,对方不仅气度不凡,且生得太过俊美、太过年轻。

      他仿佛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这样的一个人,他实在想不出当今江湖中有哪一号人物相符。

      福王已移眼向他,“外人不可以去万花谷?”

      “是的,万花谷从不许外人踏足。”司马闲庭答得笃定。

      “哦?”福王似乎不以为意,“这句话可是说,外人一旦踏足,他的结局只有两个?”

      司马闲庭的嘴角噙起一抹诡秘的笑意,“是,非生即死。若谷主他老人家将其收为自己人,他当然可以活下去,如若不然,他就只有成为一个死人。死人可以留在万花谷中作花泥。”

      福王听他说完,脸上的神情没有改变一分,仍是那种淡漠中透出倨傲。

      “规矩虽严,我若执意要去呢?”他负手而立,凝视着司马闲庭。

      司马闲庭的笑意中慢慢融进了杀气,“那么阁下不妨先过了我这关再‘执意’不迟。”

      “不必!”岂料宋祁却扬手打断了他们。

      他看了司马闲庭一眼,然后转而对福王道:“阁下若肯说出身份,我们或许可以请你入谷。”

      “好,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福王竟施施然地回应,“我姓封,洛阳人氏,来福建是找一位朋友。入境听说有‘万花谷’,读书人都好风雅之物,我亦不能免,所以寻来这武夷山中。”

      司马闲庭听得很认真,心中揣度,并不答话。

      宋祁却已颌首,淡淡地道:“很好,阁下既坦然,便请随我入谷。”

      他是万花谷中的管家,既然已许了诺,司马闲庭无话可说,只得道:“但海副盟主——”

      海青就像福王的一个影子,仍然一脸死灰、无声无息地守在旁边。简直已成了一个诈尸鬼。除了福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半死不活的还要持续多久。

      福王忽然转身,伸手向他的额头轻轻一抚,“去吧,我已不需要你了。”

      这一抚并没有任何力道,但他的话音刚落,海青竟“扑通”一声仰跌在草丛里。

      已然断气。

      落日西沉,山坡上只剩下三个活人。

      ¤¤¤¤¤¤¤

      福王已来到万花谷中。第二日清早,他还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风吹动木叶,晨雾刚升起。

      一个人慢慢地从熹微的晓光中走过来,柔美的身姿,雪白的衣衫。

      她的头上全无珠钗,裙衫也只是素淡的白色,但她的人却美得仿佛月宫里走下来的仙子。

      萧初水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仙子,她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何况她腹中早已怀有了身孕,所以她更算是一位凡间的母亲。只不过现在她的小腹未凸起,整个人纤瘦美好得仍像一位处子。

      她从圆拱形的门洞后走出,步履悠闲,缓缓地自宋祁和福王的眼皮底下走过。

      福王却像根本不认识她,看着她在亭下走过,只淡淡地道:“这位是?”

      宋祁没有看萧初水,他的目光落在福王身上。福王的语调平淡,他的语调更平淡,淡得就像他自己身上的皮肤,透着一股死气。“萧姑娘是谷中的贵客。也是我们把你请回万花谷的原因。”

      “哦?”福王显出一丝惊讶,“我只是一个读书人,莫非是要我教她读书识字?”

      “是,带你回来就是当西席先生。”宋祁居然颌首,“不过不是教萧姑娘,是教她腹中的孩子。你可以先住在谷中,等三、四年以后,孩子可以认字了,你便开始教他——”

      他说得又冷又缓,福王的惊讶加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难道要我在这里教一辈子?”

      宋祁仍然盯着他的眼睛,“等孩子的修为超过你,不再需要你,你就可以走。”

      福王不置可否,只道:“你说的我已全部听懂,现在我是否该去见一见这谷里真正的主人?”

      宋祁点点头,在走出凉亭前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好,你请问。”

      “萧姑娘是一个罕见的美人,我相信很多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发愣。但是你没有。所以我有些奇怪,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天姿国色当前,会无动于衷?”

      福王居然笑了,“你的话我很赞同,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认同她美貌的方式,并非一定要无礼地紧盯着她看。何况我看起来无动于衷,也许就正说明了我不喜欢。我难道不可以喜欢男人?”

      他的话让宋祁的脸色当场变了,变得很难看。

      但他还是带福王去见了谷主。

      关上门,宋祁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径自无声无息地退出。

      这是谷主的规矩,他没有开口让他留下,他当然没有这个胆子擅自作主。

      门内一片寂静,年迈的谷主正坐在椅中吸纳吐气,而另一个人刚刚从窗口转回身。

      萧初水每天清晨都会过来陪老人家去他屋外的莲池边走一走,今日也没有例外。但她的心境,终究不得不例外了,就在转身的一霎时!福王不过改变了穿着,并没有易容,她当然认得出他!

      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谷主却已察觉她的异样。

      “初水,你怎么了?对他感到惊讶?”

      萧初水冷冷地一咬牙,“不,没有,我只不过在打量眼前的这个人。既然是我孩子的西席先生,我总该好好看一看。”她说得并没有错,而她说话时,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福王。

      也的确像有几分“打量”。

      她的心中却也如昨日的司马闲庭一般,涌起无数揣度。她不得不猜疑他来万花谷的目的。

      福王当然也在看她。他离开洛阳的王府,在福建勒令十二铁卫原地待命,亲自并且孤身一人步上武夷山,完全是为了她!他需要知道摘星和问花究竟命丧谁手,更需知道她是生还是死。

      方才他已得到答案了。她不仅仍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母子皆平安。

      谷主叹了一口气,“但是你好像又变得不开心。”

      福王却忽然道:“她变得不开心,也许并不是因为看到我,而是她又想起了孩子的父亲。”

      谷主似乎微微一怔,“孩子的父亲?”他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错了,我已吩咐谷中的所有人,不许提起有关孩子生父的半句言语,你也不例外。我念在你是初犯,不知者不罪。”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又忍不住破例了半句:“况且她看到的是你,又为何会去想起那个人?”

      三个人就像一盘僵持的棋。可惜谷主是个瞎子,看不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表情。

      萧初水滑坐在近旁的木椅上,脸色已带了几分苍白,她看福王,却已是逼自己在看,否则她只有扭转头,痛苦地逃避开。这样的软弱转变,连她自己都感到齿寒!

      当日在洛阳的王府里,在死亡甚或屈辱的阴霾下,面对他仍然能挺直颈,那一双眼眸仍然能如春夜里的星光一般发亮,然而时隔不过月余,她竟已连冷眼看向他的勇气都快丧失!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怀了他的骨血?抑或,她自身已没有杀气?

      福王站立的身形却很稳,完全看不出一丝心绪的浮动。

      除非,除非透过他的眼神——

      他看着萧初水,将她的悲愤和痛苦尽纳入眼底,眼神很复杂,同时还要回应谷主的话:“因为我将来要教她腹中的孩子读书识字,而这些事,倘若由他的亲生父亲来做,当然最为合适。”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谷主亦感慨,但听在萧初水的耳里,不啻是极大的讥讽!

      这一位突如其来的西席先生,岂不正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么?!

      痛苦积聚到顶点,她扶椅站了起来,对年迈的谷主道:“我要走了,我不想再听这样的话!”当她经过福王的面前,冷冷地道:“孩子现在不足三个月,你要教他读书识字,不妨慢慢等!”

      说完这句话,她的人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再不离开,她怕自己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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