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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 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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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青草洞庭间。淡扫蛾眉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李白
人们的天性总是喜欢听故事,越是离奇、越是无人知道的,当然就越吸引人。久而久之,会讲许多故事的人,也会籍此而出名。
江湖上就有这样一位。
他的外号叫做“残烛老人”,不仅如此,在若干年前他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改成了柳残烛,因为他的确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当然,也正因为他活得够久,才知道江湖中许多的故事。
残烛老人一直住在自己的残烛斋中。
残烛斋位于君山,是观赏洞庭水色上佳的一个地方。
站在斋前野草丛生的空地上,稍稍放眼,那八百里洞庭的浩淼烟波、苍茫云水,便可尽收眼底。
又是一个木叶黄落的秋天,薄暮残阳,面前围坐着几个慕名上山来听故事的江湖人,残烛老人用枯藤煎开了水,替自己和陌生的访客都斟上一杯碧螺春,才开始慢慢讲述他的故事。
“在两年前,江湖上曾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有一个叫木空蝉的剑客得罪了福王,福王向来是一个不留情的冷面人物,为了木空蝉的人头,他连布了十七道追杀令,最后殃及池鱼,鹤舞山庄几乎在一夕之间覆灭。”说到这里,他啜饮了一口清香馥郁的茶汤。
“鹤舞山庄的庄主萧寒阳,想必诸位也都是知道的,这件事原本跟他没有关系,跟鹤舞山庄更是毫无牵碍,但可惜啊——可惜就在于木空蝉和萧寒阳是结拜兄弟,大难临头,萧庄主不仅没有拒客,反而敞开庄门收容了木空蝉,那自然是把鹤舞山庄上下七十余口,都和他的兄弟绑在了一起。”
“福王派来的人要杀木空蝉,首先要从萧寒阳的尸身上踏过去。”
“那时候,江湖中的所有人都在说这是以卵击石——是啊,萧庄主的决心虽大,但区区一个鹤舞山庄又怎能跟福王相敌?后来鹤舞山庄葬于火海,庄上所有的人都死于这场劫难,唉……”残烛老人叹了一口气,苍老的目光移向面前的洞庭水波,“一共七十三颗人头,都被带回了洛阳的福王府。”
“茶已凉了,诸位请喝。”他又往瓦罐里添了一瓢积存起来的山泉水,然后继续往下讲述:“不过这件事只是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的开端。那日鹤舞山庄一役,萧庄主却犹有后人活下来。”
“那是他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叫初水。其实鹤舞山庄的命名,跟这小女孩的降临有关——那时庄主夫人正值分娩,突然间竟有一群白鹤从天而降,在屋顶上翩翩起舞,直到孩子坠地才肯离去。萧庄主大感诧异,便将庄子改名成了‘鹤舞山庄’。等到她出落长成,十分喜欢跳舞。十六岁那年,她在一场宴席中的舞姿竟第二次将天上的鹤群吸引了下来,萧庄主对此十分得意,曾扬言只将小女儿嫁于一位品貌无双的世家公子。万幸……鹤舞山庄遭临大难的时候,那小女孩正巧被送去了一座山上。那座山人迹罕至,只有一位老婆婆孤身居住,她自小便已拜那位老婆婆为师,学了一些武功——”
“前辈,那位萧姑娘如今可还安在?”忽然间,有个年轻人发问,“我想她一定会去报仇。但像福王那种人从来没有怜悯之心,她如果去向他寻仇……那岂非……”
“她现在是生是死,我也不知。”残烛老人淡淡地回答道。他看上去实在很像一位年迈的祖父,对小孙女嫁去远方的一户人家后过得是否幸福,全然不知。这种平静的凄怆感更揪人心。
“我见到她时,她还只不过是个小女孩,不谙世事,天真少愁……如今,如今她纵然还活着,我也不忍心去想她活得是否开心,她的心中又一直在惦记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天色,忽然话锋一转:“今日已晚了,诸位若不嫌弃,可在我的斋中歇息一晚,你们想听什么,我明日可以再讲。”
那年轻人却还不死心,追着问道:“前辈,你似乎很熟悉萧姑娘,请恕晚辈冒昧,她可是前辈的什么人吗?”
残烛老人看了看他,唤出童子来收拾茶具木凳,然后才道:“我曾经有一位性格很倔犟的妻子,我不慎得罪了她,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孤身居住在一座山上。后来我费力上山找到她,才发现她已收了一位小徒儿,总算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才放下心来。那小徒儿姓萧,便是初水那孩子。”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站起身来。
君山周遭的暮色更深了,几只寒鸦飞渡过洞庭湖面,消失在远处苍茫的暮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