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魂》平江慕雪

5、第⑤章 溯魂？陈情？

　　接下来几天，青霜再没有犯过头风病，于是，沈家对我们感激之情恨不得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恨不能家中每个人都过来给我们说演讲一番感恩之情。

　　只是让我我奇怪的是，我一直都没有看到宋之言来过，自己的夫人，曾经对天对地许过誓言的夫人，他为什么竟然连她病好了也不闻不问。

　　我也曾偷偷问过青霜的侍婢，夫人和姑爷的关系如何，那侍婢一开始只是的垂首不语，但在我眼神的逼视下又或许是出于对我的仰慕之情，只是偷偷的对我耳语，搞得我的耳朵湿濡濡的难受，
　　她道：“舜姑娘，不瞒你说，姑爷，其实很早就和夫人分房睡了，而且这两年来姑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并且经常出门在外，夜不归宿。”

　　这番话真是将我原来的思路搅浑了，宋之言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青霜，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并没有坊间相传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是雨露霜雪一般难相见又难相依。

　　在沈府的最后一日，我夜半难眠，于是偷偷的跑去师父的厢房里，拿点东西。

　　夜色静谧，几点星光自窗间洒下，照着他安稳俊朗的睡眼。我在他随身的包裹里找啊找，最后找到了装青凝的那只净瓶。

　　然后我又偷偷的跑了出去，钻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院子里，从衣袖中拿出那只透明的净瓶，对着月光，只瞧见那里面的女子身影瑟瑟，细长的眉眼说不尽的凄楚。

　　我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句话：“雪夜化作双蝶去，万世此心与君同。”

　　她对着我，似乎认出了我，下一刻突然面容扭转，张开嘴，尖利牙齿发着幽冷寒光，嗤的一声，撞在透明瓶壁上，又被泛光的结界弹回，她脸上愤恨的神情好像恨不得吃了我一般，我一吓，瓶子差点砸在地上。

　　身后似乎有人影摇晃，我一回身，看到一袭白衣，在月光下玉树临风的师父，夜风将他的衣袂吹拂，背着月光，我看不清神色他脸上的神色。

　　我只好对他讪讪一笑，把手中的净瓶往背后藏，打着马虎眼：“师父，也来这儿散步呀……嗯……今晚的月亮真大真圆啊……”

　　他眉毛一挑，全然不是以往的笑吟吟的样子，向我逼近，一把握住我藏在身后的手，道：“今日月初，弦月，而为师我不是散步，而是捉贼。”我的手被他拉到胸前，手中的净瓶便在月下暴露
　　无遗，被他一把夺过，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我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师父，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想我只有对青凝溯魂才可以弄明白。”

　　他被我拉的不能再前行，转过头来，欲言又止，眸子一暗，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掰开我拉着他的手，转身又要走。

　　我心一横，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师父，求求你，你不是从小跟我说，我们阴阳师是除恶扬善，正义之士么。而此事疑点颇多，说不定其中真的有冤情。”

　　“你是想说青凝之死，有很大的冤情么？你当真把自己当做青天大老爷了么？还查案，还陈情？”师父略带讥讽的对我说，这次眉宇间隐隐有些不快，而我只是瞧着他不语。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英儿，你从小就那么善良，为师教你的自私和自利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学到，你这样为师担心的很呢。”

　　他叫我英儿的时候，一般都是很认真的时候，听着那对我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贬损的话，默默无言，垂首看草地上的月华。

　　只听他又道：“为师哪里不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只是我并不想去追究而已，青凝已死，就算她真有天大冤情，你为她昭雪之后，她依旧不能复生亦或轮回，况且溯魂之术耗费你的气力颇多，须得三月才能完全恢复……”

　　我不想再听他那番老旧的聒噪，便打断他：“师父，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如果我在溯魂之后再遇到妖魔鬼怪对不对？但是我有师父你啊，师父那么英明神武，道法修炼的出神入化，上天下地绝无仅有，我只需乖乖跟着师父，不离开半步，那么再厉害的鬼魅妖魅我也是不会怕的。”

　　师父敛着的眉眼终于慢慢散开了，里面立时有了点神采，我一直知道这就是他的软肋，喜欢奉承之语。

　　他哼了一声表示他的不满，但还是乖乖的把净瓶给我了。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决定陪着我用灵术，迫于压力，我只好乖乖的答应。

　　溯魂之术，在于可以追溯游魂的记忆，看到游魂的过往，同时还可以和游魂对话。

　　但是这项灵术需耗费大量灵力，因此师父一般不会允许我溯魂。

　　值得一提的是，世间只有极少的体质可以修炼这项秘术，因此就连师父也没有学会的这项秘术，我却深得其要领精髓，我不知道世间有几人会这项灵术，我只知道，一旦发动溯魂术，便极可能是哀歌一曲，离愁一片……

　　我把净瓶放在月光充盈之处，然后拔下发上一只簪子，刺破手指，打开玄石瓶塞，对着瓶内滴入一滴血，那滴血落在青凝身上，一下子便似化了一般，然后开始催动体贴灵力，念动咒语。

　　瓶子四周渐渐笼上一层光亮，随着我念咒发功，那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变为一束光芒，投射在静谧的夜空中，就像一层画卷一般，渐渐的开始浮现一幕一幕的画面……

　　师父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上了我的手，这样，他只要发动一点灵力，开通灵目，便也可以以我作为凭借，看到我所看到的：浮在天空中的变幻的画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春日景象，旭日融融，飞絮点点，一只桃花旁逸斜出，落下点点淡红的花瓣。

　　游人如织的河岸边，两个娇俏的身影别样动人，一模一样的细长眉眼，如瀑的黑发上，一个别着
　　一支墨绿茱萸细簪，一个别着一支朱红牡丹花簪。

　　那是约莫及笄之年的青凝和青霜，此时正各自执着手中的线，乐悠悠的放着风筝。

　　她们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意，纯净的像夏日初荷，天上的风筝越飞越高，在一碧如洗的蔚蓝天空上像是漂游的小船。

　　天边云霞翻滚，将日光掩去一半，河岸边竹影摇晃，河上飘飘然渡来一叶小舟，舟上一人，身长玉立，白色衣衫在日光下如出尘一般，纤纤然不带半分尘埃。

　　那也扁舟慢慢飘近岸边，只听得岸上一阵骚动，便听得人激动地道：“是宋二公子。”

　　接着又是一阵嘈杂之声：“真是‘玉容华文’的宋二公子！”

　　接着人流便涌向了河岸边，都欲一睹其风采，男女老少眼中无一不是见到偶像一般的崇拜和期待神色，更有少许女子朝着船上抛起媚眼，甩起香帕，那场面，简直让我想到了醉乡楼外拉客的那群女人。

　　不得不说，絮渚城的女子还是挺有前途的，此时，青凝和青霜此时也欲收起风筝，去河岸处瞻仰一番这不知何方来的神圣。

　　姐妹两个快速的收着线，然，青凝的风筝却在这时断了线，那风筝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最后挂在了河岸边的一棵矮树上。

　　那突如其来的风筝就这么飘入众人视野的正前方，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宋之言的目光也随着这只风筝的飘飞最后落在了那棵矮树上。

　　小舟此时已然搁浅在岸滩上，他步履从容跨上岸，围观的人群立刻散开一条道，他无视四周那些睁着星星眼的女人，颀长的身影片刻便步到树下，略一踮脚，取下那只已经折损的风筝，然后他略显冷清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看到正一动不动看着他，手里只余半只线轴的青凝。

　　天边云层舒展，阳光透过树叶，曲曲折折，细细碎碎打在宋之言身上，锦衣玉带，一派华彩风流，他拿着风筝直直的越过拥扰的人群朝她步过来，她几乎呆立在那里了，再不能动弹，知道温润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涌过耳际，她才略微回过一点神来：“这只纸鸢可是姑娘遗落的？”

　　像哑巴不能言一般，她只是那样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青霜却娇笑一声，还推了青凝一把，对着宋之言美目盼兮：“谢谢宋公子，这只风筝就是姐姐落下的，你看她手上有半轴线为证！”

　　宋之言沐着阳光微微一笑，眸色明媚，有柳絮自发间飘摇而落，道：“既如此，便物归原主吧。”

　　说着他便把风筝往她手上一送，青凝这才愣愣的接过风筝，风筝上的蝴蝶图案翩然欲飞，却是生生被折成了两半，她再一抬头，那抹白色的身影便已经远了，人群四散而去，她的眼里却只有那某飘逸绝尘的身影。

　　青霜也对着那身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回头一看姐姐仍然傻愣着，便笑着要去挠她：“别看啦，人家宋公子早就没影啦。”

　　青凝这才回过神来，又被妹妹逗得痒痒，只是一个劲的笑，青霜不再逗她，复又一脸满足的道：“我今天和宋之言就离得那么近，我还对他说话了，他还……对我笑，以前常听人说的一笑倾城，只以为是戏文里编出来的，可今天见了宋公子那笑，笑的真叫人心都软了，才觉得戏文里头说的其实也是真的……”

　　青凝只是淡淡的笑着，听着妹妹不停的说着话，有飞絮飘落，天边暮云低垂，云蒸霞蔚，涤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