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几时圆》之進

2、昨夜你对我一笑

　　往后的日子，叶利明开始努力学习。虽然没能做到作业一课不落，好歹也忍住睏意，认真听老师讲了几节课。函数几何繁琐无趣，物理化学更是难熬，基础太差，老师说的公式都不知在哪儿翻起。他转着笔咒骂，前座向后传来的一沓试卷砸中一颗哀怨的脑袋。一切都是鼓起勇气时的轻易，迈开步伐实践困难就接种而至。彼时离高考还有半年，倒计时却已经鲜红地挂在门框上。所有的不以为然变成恐惧的毒蛇慢慢撕咬。孤身一人的未来从来不可怕，无非是自己留着眼泪吃肉。但当想要变好的希望缠上你，并且偷偷给你信心，那失眠焦灼的夜晚就变得更加困苦，它可能会带来一切，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两人时常在楼顶遇到，聊些有的没的。把饮料瓶踩扁偷偷塞进护栏杆的缝隙处，像一排排炸药包。日子平静如初，两人各自的情愫，在每一个日落日出交替的瞬间，蔓延开来。
　　现在，每当叶利明看见胖婆女儿坐在腥气十足的水产店里，咬笔写作业。就想起自己当年的课堂，好像很久远似的。自己也还没过30岁，搞得青春全部失落埋葬一样。他挽起衣袖，伸手摸鲢鱼，皮管里汩汩的水声冒出泡来，哗哗哗，像偷笑着。
　　已是中午，菜场里人慢慢变少。胖婆一家张罗中饭，油锅里炒几个菜。肉片鉆进热油里，滋滋滋响。芹菜轻轻地搅动，浇小半碗水，扑来清香。紫菜却是自家台面上扯来几片，一股脑搁在一口大碗上，随意撒一撮盐，倒满水。也没有猪油味精，喝起来如盐开水，掺杂一点腥味。却已是满足。叶利明就不同了，一个人随便打发一下，也不过又走去市场门口叫一碗炒年糕。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亲人，更别提爱人。他有时候不禁想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梦里时常想起年少的那个女同学，她头发飘扬地在天台上，念自己的名字。他想自己也曾经有好朋友，有爱人，只是没有了要一起奔向未来的冲动。彼时甩开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和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的讽刺和嘲笑，埋头学习了几个星期，成绩很快有不少起色。当时的叶利明很高兴，觉得自我和他人的拯救都在慢慢实现，想着大学要考去北方，远离家乡，狠狠地闯荡一番。他偶尔会骄傲地在天台与她聊起来，在单纯又明朗的年岁，即使生活不如意外加的不安伤感，至少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都会闪闪发光起来。女孩婧笑起来有一个浅浅酒窝，眼睛不大却有神，她察觉这一切真实的美好，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象是找到了一个男朋友，只是没有人察觉。
　　那是八月，燥热的暑气，风扇呼呼，知了告诉你什么是没完没了。午睡时的寂静象是整个校园都清空了一样。叶利明的同桌陈铁剃了个光头，趴在桌上捣鼓一个精细的模型。叶利明忍不住摸一摸这个光滑智慧的头颅。
　　“嘿，你说我要不也去剪一个？”
　　“就你，帅哥剃了光头仍是帅哥！你剃了，你马子当即不要你了。”陈铁压低声音说。
　　“搞笑，我剪个头励志考大学，等它长满了我就考上了！”叶利明解释，心里却也想着婧会不会感到差异。
　　也不知怎的，象是要削发明志显示自己的毅力似的，周末回家叶利明就直奔理发店，冲着和自己一般大的伙计喊：“小哥给我剪最短！”倒也没有剪成光头，好歹也是个平头。与先前叶利明额前的卷刘海比起来，这下可清爽多了。来学校时，高三11班两颗光头可真成了风景。婧下课跑来找叶利明，看着她吃吃地笑起来，说叶利明是劳改犯。班主任调侃他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陈铁坐在下面骂：“挨千刀的，叶利明都怪你，现在全部关注起我了，老子作业都没法混！”
　　夜自修的时候大家齐刷刷地做试卷，有值班老师过来巡逻。他们走来的时候便写得格外认真。有人抓耳挠腮做苦思冥想状，过后偷偷瞄一眼别人的答卷，小心思尽收老师眼底。班长男小小的，戴一个金边眼镜，用陈铁的话说就十足的娘泡。他坐在讲台上管理大家考试，当然自己也在考试。期间有值班老师叫出去谈话，不少同学侧耳想听听说些什么，娘泡声音当然弱，在长长的走廊里连叹息声也听不到。下课铃声一响，众人便交卷给课代表，闹哄哄地离开座位准备回家。路灯浅黄色，自行车三三两两。小城在夜间能散发更多温暖，感觉家就在很近的前方，有父母准备的点心和洗澡水。
　　叶利明回到家，母亲还没有回来，又去村里的临时服装厂做套口。但他知道，很多时候不是母亲不在家，而是不愿意在家。父亲当时还在煤气公司当会计，严肃呆板生闷气，是最大的印象。也不吃什么点心，叶利明倒头变睡，隐约中感觉父亲在客厅数钱，悉悉索索的声音，故意的轻手轻脚。叶利明不想管，也由不得他管。零花钱都是母亲给的，父亲象是个一整天都很严苛自己和别人的守财奴。倒不能说吝啬，只是钱很少从他口袋里拿出来，都去哪儿了，争论争论就会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叶利明太了解了，他每次看见巷口有人赌博掷骰子父亲站那看，他假装不认识，骑车而过。
　　可是有一天，村长到家里说父亲在煤气公司与人打架，说是吞了公司的钱还死不承认。后来事情查清楚是由于做了假账，有几万的空余，父亲就拿来垫用，不料被发现。虽说做假账是常事，但如此堂而皇之发生在一个看似严肃老实巴交的人身上，着实让村里的人震惊。叶利明小时候的玩伴也躲着他，大概是父母的过错也转移给孩子一样。全家都不是好人。
　　母亲没有哭，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还好叶利明像母亲，整一个看似冷漠毫不在乎没心没肺，谁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坚强的伪装。
　　学校很快传开，不过都是以讹传讹之后的变种，故事全变得歪曲，叶利明则变得更加无动于衷。跑到天台喝起酒来，偷带了两瓶给婧。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婧没有斜眼看她，有一刻叶利明想冲过去狠狠抱住她哭一晚。好在酒意被风吹，也狠狠地忍住了。
　　年少的爱无非是当最无助的时候有人听，无病呻吟的时候有人劝，痛快酣畅的时候有人陪着疯。他被深深感动，觉得自己有人依靠。夏夜没有燥热，秋的凉意要来，带着收获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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