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黄昏》青枝诺子

1、第 1 章

　　那些场景相连如同一个不知不觉中下沉的漩涡，时而漂浮而起的丝丝秘密溅出的几分冰凉，慢慢吸附在了心底难以察觉的角落。
　　深蓝浅蓝。站在陆地却望见了海的颜色。
　　近一步仿佛要被吞噬，远一步就像是刻意抽出的茧丝一样看不见却摆不脱。最好的选择还是停驻在原地，双脚与坚实的大地相连，随着地球的自转而前行。在浸满淡色月华的林荫道上，默立。
　　默立。仅有半束流光而过。如同错觉，那是月光调换了角度。
　　闭上双眼。
　　琴音从枝叶间流窜而下，缓缓飘入我的耳内。轻到好像没有声响，却好像，到处都在。叶片摩挲时的絮絮低语，是我永远都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有人懂。他曾经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告诉过我，它们想的都是些什么。

　　弦无音

　　01
　　高中二年级时候的万圣节前夜，学校社团联合会组织一场不算盛大的庆典，最后一个活动便是全员出动看鬼片。在舒妍告知我影片的简要内容之前，我便捂住了耳朵示意自己没有兴趣。
　　我是真的会害怕。
　　“主要是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舒妍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人群一拥而入放映厅，我也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傍晚。
　　我想起我的画具还丢在美术教室里，便一路小跑着走向了艺术中心。
　　艺术中心在傍晚时刻安静了下来，夕阳穿透薄暮照耀在深蓝色的玻璃幕墙上，与玻璃上所倒映的景物融为一体分不清虚与实，校园内的道路上三三两两地身影向大门口流去，汇聚在一个焦点又逐渐散开。校园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将我们聚集又注定终将分别，只有时间马不停蹄地刷新又刷新，换了一季又一季的色彩。
　　一旁的图书馆很大很气派，很可惜门是紧锁着的，除了开学初领教材时开放了一回，也很少见人出入。我甚至有几分疑惑这图书馆是不是个装饰品。

　　02
　　记得小学时候校园内还没有图书馆，前桌郦胤的家里有很多藏书，我们都爱钻到他家去，那俨然是一座小型图书馆。他家挺有些日式的味道，门前铺着细细的白沙，还有几棵樱花树，枝干光秃灰白之时会挂上些彩灯。每年五月份色彩斑斓的鲤鱼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位笑容可掬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郦太太，原来曾经是来华的日本留学生。
　　他家里多的是藏书但他最爱的还是音乐。他在我看书的时候在一边弹奏着柔和的轻音乐，加上清澈的童声，那是我自以为的吟哦弹唱与诗书相伴，甚至不知害羞地想到了古语里的琴瑟和鸣。我还记得他最喜欢弹的一首是久石让的《少年的黄昏》，边弹边唱悠远而空灵。
　　后来他的家庭有了些变故，远渡重洋的他与我活在了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不定期的联系中，我试图通过越洋电话那端的声音描摹出他的模样，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幻影般的形象。
　　时光也在隔海相望中变得真假难辨。到后来呢？
　　大概是记不清了。
　　03
　　走上楼梯，二楼转角处的落地窗旁依靠着一棵枝头悬挂着彩灯的樱花树，夕阳透过枝间斜照进来，落成了一大块的光斑，色泽明亮甚至说是耀眼，仿佛踏上便会被吸引住，然后看到奇妙的风景。
　　我就是这样有意无意地走进了这奇妙的光圈。二楼的琴房内开着灯，有动听的音乐声传出，大概是音乐社新招的成员吧。
　　琴房的门掩着，我忍不住向前几步。这不是重点，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少年正倚在门上微闭着双眼倾听，额前几缕碎发被夕阳蒙上了一层淡金色，不像是我们学校的。
　　我从他面前走过时不禁愣了一下。光影交错间，照在他额上光源被我的身影挡住后，他睁开了眼睛，站直后明显比我高出一截，于是刚刚被我挡住的光又重新照在了他的身上。
　　“啊——”站直后的他身后露出方才被挡住的万圣节海报上的惨白与猩红涂抹成狰狞的面具脸一下子跳进了我的视野。
　　“这些都是假的，不用害怕，江岚。”随着刷的一下海报被撕了下来露出雪白的墙壁。似曾相识的声音熟稔地念出我的名字。我不禁有些错愕。他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像是怕惊动琴房里的人，尔后转过身来对我露了微微一笑。
　　04
　　他不是我认识的人，虽然眉眼有些相似。他姓佐藤。全名佐藤弦司。
　　“咦，居然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啊，你迷路了吗，还是？你怎么认识我的？你听得懂中文？”一连串的话冒冒失失，脱口而出的瞬间后悔不及。
　　少年笑而不语，藏在墨蓝色袖口里纤长的手臂在衣服上摩挲出了轻微的声响。
　　“有些想念所以回来看看。”
　　那里面琴音，就是与佐藤君的怀念有关吗？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独自走了，语气像是跟一个熟识多年又久别重逢的人在打招呼，完全颠覆了我心目中日本人极其注重礼节的形象。
　　05
　　佐藤弦司。弦司，那就应该是弦次郎？按日本的习惯的话，应该有个哥哥叫——
　　弦一郎？
　　我瞬间想起来那部我从小追到现在的《网球王子》里的真田弦一郎。不禁对自己的跳跃性思维感到无语。
　　自从那天在艺术中心的不期而遇后，我似乎常常能够看见他的身影。原来他是我的邻居，我居然才知道！
　　“好巧，又遇见你了！佐藤君！”每每遇见他，我似乎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欣喜。
　　是啊，好巧，江岚。他总是这样淡淡的回应。他的身上没有耀眼的光辉或是女生们所能感觉到的某种迷人的气场，略显单薄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是轻盈。
　　明明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少年。周围的女生却似乎没有一个留意他，大概如此日系小清新不是她们喜欢的类型吧。我莫名地觉得有些高兴。
　　06
　　我平时几乎没上过推特，佐藤说他也会用□□的。
　　“因为我小时候在中国生活了很长时间，我父亲是中国人。”
　　“怪不得中文讲得这么好。”
　　于是后来常在□□上给我留言，从时间上看的话，一般都是在下午。
　　“那时候应该还在上课吧？”
　　他说他最近不用上课，他是艺术生。艺术班在南校区离这里很远。
　　哦，原来如此。
　　07
　　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精心准备过后的结果去不尽如人意。我向不用参加考试各种轻松的佐藤弦司诉苦，他一点不体会我的心情。就知道笑，一直笑，笑到最后他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学习生活，也羡慕你们这么多的考试。”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考啊，说得倒轻松。”
　　“我也想啊。”还故意摆出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推荐你看一部治愈系的电影吧，《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保证你心情大好。”
　　“讲的是什么内容？”
　　“自己去看。”
　　屏幕上，空山旷野一片死寂，甚至连鸟鸣声都没有。
　　亚纪的骨灰被抛向天空，与纷飞而落的樱花融为一体，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我看了看电脑桌旁堆满的湿漉漉的纸巾，深深地感觉到被骗了。
　　“死别胜过生离，因为死亡可以断绝所有的幻想，而生离则是一生割不断的念想。”佐藤弦司却这样解释道。他好像真的没被感动到，我说他冷漠无情，他说我不懂。
　　08
　　距离圣诞节还有几天。
　　杨菲在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便心神不宁，完全不是她的一贯风格。
　　“呐，怎么了？”趁“怪老头”又一次转身在黑板上展示他的行书的时候，我悄悄塞了张字条给她。
　　“SOS音乐社的主唱在这节骨眼上生病了，哎哎烦死了！老姐一定要我去给她搞个才貌俱全的来。满大街的去哪里找啊。岚岚求安慰~~”
　　“也许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
　　放学后我就拨通了佐藤弦司的电话。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后，抬头便见一少年向校门口走来。是他。
　　从暮色中走来的少年疾步如风，与初见时候完全不同。中二病不定期发作的我甚至怀疑他会瞬间转移。
　　他接过我的手机，调到录音状态。
　　他侧过身去说是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身后的天空被印染成了绯红一片。一层薄薄的云后透出的是耀眼的橙红，“别看太出神哦我马上回来！站在原地不要乱跑。”弦司退回来几步叮嘱了一句，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09
　　“呐，给你！”我还在出神，他已将我的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的思绪回到了正轨：“你干什么的？好了？”
　　“嗯。”
　　他站在我面前，带有淡淡的海风与植物的气息。
　　笑得人畜无害。
　　很快，便又不知去向了。只是，我明明刚刚没有听清他在唱。
　　10
　　杨菲和我一起将录音文件送至SOS音乐社社长处。
　　“就这么定了！”社长大人在听过录得并不清楚的音频文件后一脸感激地望向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转为疑惑与担心。
　　疑惑的是方才佐藤弦司唱的时候并没有带背景音乐，音频中却有隐约的八音盒的声音，又有些像钢琴曲。
　　担心的是佐藤会不会及时来。
　　11
　　还好每次彩排的时候他都来了，虽然每次都迟到。彩排是每晚四点开始，他总是五点才到。
　　“你可以早一个小时吗？”
　　“不行的。”他那样子轻描淡写完全不当回事。
　　“弦司拜托你不要迟到了，你迟到我要负责任的啊！”
　　“哦。”
　　“佐藤君，请您克服一切困难将您的武士道精神与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相结合的结晶发扬光大做一个遵守时间的人好吗？”
　　“尽量。”
　　他的节目《Always With You》作为压轴节目自然是重头戏。鉴于佐藤弦司前几次彩排很少没迟到，杨艺学姐与SOS音乐社的社长大人将佐藤先生郑重其事地托付给我这个推荐人照管。
　　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有些神出鬼没。真拿他没办法。
　　每次看见他那张淡定的笑脸，深邃的眸子……蓝颜祸水！我很想这样形容他。
　　我没法对他生气。只是在被诸位学长学姐不满的眼神打击之后，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要他补偿我。他很少说话，有时候会哼出一些不知名的曲子，这些曲子被我称为“安魂曲”，像是遥远时空中飘过来的。又像是落在叶片上的雪花，透着一丝丝凉凉的感觉却又不会感到寒冷。
　　我很快就忘却了那些不快。觉得还是挺值的，就算被训斥过后，有他在。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这份喜欢却来得有些虚无，虽然弦司让人感觉很安心，但我内心总有些莫名的骚动。
　　在我听完他的歌声之后，我还会去陪他听听琴。虽然不明白个中含义，我也不想多问，就这样好了。那种专注的神情如同触摸着一个珍贵的梦。
　　“你为什么不进去试试？”
　　我也终于知道了他不能弹琴的原因是因为右手有重伤，写字也很困难。我用左手牵起他的右手。他的手温度很低，还有些湿润。我将围巾卸下来强制命令他将手放在围巾里取暖，顺便把自己的手也伸进了围巾里。
　　这样子好像情侣。我想。
　　12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圣诞节前几天，倒数第三次彩排的下午。佐藤弦司终于说是要给我一点补偿，也同时为了解释他为什么每天五点之后才能来。
　　穿过如织的树丛与草木掩映的青砖绿瓦，像是穿越了几十年一般。一家很小的旧书店就处于这一宁静而又神秘的地方。翻开书卷，张张都很平整，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但泛黄的边角与曾经的读书人留下的或是圈点或是已渐褪色的字迹，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它们曾经经历过的岁月。
　　“原来你是要看店啊！错怪你了，为什么不早说呢！”我像是恍然大悟。
　　我坐在店内，弦司还像主人招待客人一样拿出了几样日式点心，很有模有样地沏起茶来。
　　用长长的水瓢虔诚地盛起水，先是祷告过后再缓缓地注入杯中。
　　“不用那么正式啦！”
　　“必须的！”
　　好吧，我照做就是了。静心闭目一千秒，少年将香茗郑重地摆在了我的手上。
　　13
　　倒数第二次彩排，已经过了五点钟了，弦司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带在身边。我想起来弦司经常去的二楼琴房，不会是听琴着迷了吧。
　　走上二楼，整个楼层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琴房的门紧闭着，看来不在。我转身回头下楼，却隐约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看看后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大概是幻听。再接着走几步，脚步声又跟着响了起来，一阵凉意游丝般侵袭而来。我有些害怕，干脆大呼起来：“弦司！弦司！佐藤弦司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岚岚！”身音从我的右后方传来。他一路急切地飞奔过来，像一道穿破黑暗的白光划开即将聚集而起的恐惧碎片。心跳仍旧急促的我来不及多想更顾不得矜持，躲在他怀里啜泣起来。“你在哪里的啊？”
　　“我不就在这儿吗？别怕。”他明显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14
　　日夜相交的那一段黄昏在日本的传说中被称为逢魔时刻。
　　佐藤弦司紧紧抓着我的手像带孩子一样一路牵着我，似乎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被他给弄丢掉。心跳渐渐恢复正常节奏后，弦司开口道：“每年的某些日子，黄昏前的一段时间，有许多魑魅魍魉会悬浮在空中寻找意志不坚定的人，然后引诱他们做出超出意志范围的事情。”
　　他不像是开玩笑，微微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如果你感到害怕了，就放声唱出那些赞美诗吧。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另一种生灵，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善鬼，他们会尽可能地帮助迷途的人。他们生前受过哪里的恩惠，之后就会报答哪一方土地。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要靠人类自身意志的坚定啊。”
　　“怎样才能做到意志坚定呢？别说的你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想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或是最牵挂的某个人。比如说你，想着佐藤弦司就不会被迷惑了。”
　　“想着你有什么用！”我别过头去，心里的欢欣与失落并存。因为弦司说他可能很快要回去一趟了。他所说的回去，大概是指日本。
　　弦司还跟我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跑到近畿街头大呼佐藤君，一定会有人回答，而且不止一个。（因为佐藤是日本第一大姓，满大街都是……）
　　15
　　我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迟到的程度越来越严重。
　　正式晚会的那天，他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了，杨菲和音乐社社长也发动全员找他，依旧没有结果。但是晚会必须照常进行。
　　舒妍给我留了空位置，我没有去。我没告诉他，有一个节目是我的诗朗诵，就在他的之前，因为他每次都刚好在他的节目开始之前到，所以他从来就没有看过。
　　16
　　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的我的眼睛有些疼。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所云，背景音乐开始响起了，我的心里却像是被抓起丢下再抓起再丢下般乱七八糟失了节奏。
　　如果，如果你没有这样突然失踪的话……
　　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正式开始了，是观众们对我的鼓励。我微微鞠躬表示谢意后抬起身来，一眼看见了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
　　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的少年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水汽，像画里的海的使者。是佐藤弦司。
　　不，是他……
　　17
　　后来我到底是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那一段的记忆像是被偷走了般。散场后的佐藤弦司钻进了艺术中心，这一次他没有喊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我脚步像是着了魔般的跟着他进了艺术中心，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舒缓安静的音乐缓缓而起。
　　是久石让的《少年的黄昏》。
　　推门而入，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少年正在用左手在钢琴琴键上敲击着那首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旋律。
　　“一起弹吧。”他没有抬头，“用你的右手与我的左手为伴。”
　　“好。”我坐在他身旁，用右手触碰着久违的钢琴。我天生协调性不行，所以只学会了用右手弹琴。这一点只有郦胤知道，因为就是他教我的。
　　《少年的黄昏》淹没在月色之中。
　　“你是……郦胤？”
　　“是郦胤。是离音。”
　　在最后一段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弦断了。”他按了按一根键，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将早已被泪水浸湿的面庞埋进了他的胸口。一片深蓝浅蓝中闪烁着点点白光，如同深海里的游鱼渐渐下沉。
　　我知道你是郦胤。我一直都知道，佐藤弦司。你一直都是你，只是更名换姓了而已。
　　那一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离音。

　　弦之彼端

　　其实这一切总该是幻象，是我心中所想。
　　那年的你去了那个多震的地方，我有些担心，你还笑我杞人忧天。
　　那里的防震措施真的很好，但总有偶然发生。就像那年我遇见你，也是偶然。
　　我因为提前搬家的缘故被划分进了那所学校，父母因为和之前的卖主没能达成协议又重新寻了地方。
　　于是阴差阳错地跑到了你家旁边。

　　世界很小，巧合很多。

　　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日本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我该怎么办？
　　你说，不可能的，就算我更名改姓也不可能变得面目全非。否则你就处罚我吧。
　　那好啊，那我就把你扔到日本海里去喂鱼，然后流到长江里日日夜夜陪我。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话不符合逻辑，就算是不计那些洋流的作用什么的，我这个地理废还是应该知道“水向东流”这个道理。就算有一天水它突发奇想改变了方向，要是我认不出你了，也没办法呀。
　　人最初的爱恋对象便是那个心目中的自己。那便是他琴声里的怀念。
　　那个叫做佐藤弦司的少年就是郦胤，郦胤就是佐藤弦司。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时候的我走进了一个怪圈，你口中的逢魔时刻，一定是你预先设计好的。
　　我又败了，都是你的错。
　　如果有一天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将你一把推进海里，然后陪你一起下沉一回。
　　因为鱼说，置身于海水之中就没有眼泪了，因为它们都是咸的，所以也不会再有感觉了，也不会哭了。

　　“2011年3月11日。15岁的佐藤弦司离开人世。”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就好像一切除了学校组织的捐款外，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人不能夸海口，否则就会遭霉运，比如说郦胤，变成了佐藤弦司也没改掉这德行。
　　从2011年3月到2012年11月，原来飘洋过海需要这么久。

　　那年三月樱花初绽，你问我喜欢樱花树还是樱桃树？
　　“当然是樱桃树又好看又好吃了。那你喜欢哪种？”
　　“樱花树与樱桃树各有各的好，只是樱花树想成为能结果的樱桃树，也无法改变自己猝然而逝的命运，但依旧可以开到绚烂。”
　　这话我现在看来，怎么那么像是你自己诅咒自己？

　　我还记得的与你有关的最后一个画面，双手姿态优雅地落于黑白琴键之上。
　　你在弹完最后一段之前，突然停下来看着我。那种专注，是只有你看着琴键时候才会有的。你总是不爱多说话，我也没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后来你没有继续弹下去，回到房间去说要再次查点一下行李。我没有那么不舍，想着你很快就会回来，与你的母亲打过招呼以后便很自然地回家了。
　　那首曲子终于还是没能弹完。
　　接着便是各种狗血铺天盖地而来。
　　一场意外，你的手再也不能弹琴了。据说琴弦也通人性的，不愿再发出声响。
　　但是还可以继续唱啊。
　　后来的后来，连唱歌的人也不在了。成为了遇难民众报告上的四个字。
　　《少年的黄昏》里所藏着的所有秘密，没有完结，就此终结。
　　那时的喜欢，我总以为不是真的。后来，便真的成了一场幻影。

　　当你想回首的那一天再会那时你会想起来途的一切是那样让人留恋
　　再见了少年

　　郦胤，也许很久以后，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
　　时光终将忘却所有与你相关的痕迹，我也会忘却与你有关的所有细节。
　　但是我会记住，即使弦断无音，也可以一直唱下去。我也可以一直这样写下去，写下去。
　　弦之彼端，有我最初的少年，有我最终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