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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冷宿仇守在床前,看着床上的殷言酌。
      苍白带青的容颜,两颊因为高热烧起浅浅红晕,锦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呼吸的起伏。
      若不是鼻中尚存一丝有微弱的气息,看起来真以为是艳若桃花,却又悄无声息的……死人。
      从瓶卢山返程,车行了数日之后,殷言酌开始慢慢地发起烧来,起初只是低热,他身子病情一向反复,只得用药慢慢地调着,谁知而后竟越烧越厉害,这两日已经是汤药不进了,冷宿仇心底焦急,更担心车马颠簸,只得寻一间客栈住了下来,替他调养一下身子,待他好一些再启程。
      殷言酌这几日就这么不知时日地昏睡着,他只得撬开了他的嘴,一点一滴地把药汁喂进去,所幸的是他今早醒了过来,身上的热度也降低了一些。
      有人轻敲了门扉,影三恭谨的声音传来:“庄主,有事禀报。”
      冷宿仇起身,替他掖了掖被子,又召来了他贴身伺候的侍童,才走了出去。
      待到傍晚时分,一个店小二敲门进来,将一壶热腾腾的好茶,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殷言酌午后醒了会儿,勉强喝了几口药,却仍是病病歪歪地在床上躺着,他按了按眉头,神思困倦地低咳了一声:“出去,让我睡会儿。”
      侍童迟疑道:“庄主吩咐……”
      殷言酌轻轻喘咳一声,面容阴沉了些许:“出去。”
      他睡觉一向不喜有人在旁,在鼎纵山庄的暖阁内也是如此。
      侍童依言起身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儿,殷言酌缓缓地撑起身子,取过手杖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桌子旁,扶着额头歇了一会,等到手稳了一些,方抬手掀开茶壶的盖子,从盖子的底部小心地撕下了一张油纸,取出了一方小小的纸张。
      他手中握着那张纸,拄着手杖转身欲往回走,只走出了一步,身体却骤然晃了一晃。
      眼前突然是一阵昏天暗地旋转袭来。
      他虚弱地喘了一下,将身子倚在桌沿,用左手死死捏住撑着手杖的右手虎口,保住了一丝灵台清明。
      眼前是一阵一阵的昏眩,心头的闷痛带起了喘息,从桌子到床边,不过短短几步路,而今他却是连这几步路,都没有力气走回去了。
      倘若是勉力走回去,他只怕走不出两步,便会晕倒在房中央。
      他不能让自己晕过去。
      微微发抖的手扶在桌子边上,不小心碰到了茶杯,杯子哐当一声响。
      殷言酌迅速地将手中的信笺拢进了袖中。
      侍童立刻走了进来,见着殷言酌正颤巍巍地站在房中央,惊恐地跪了下来:“殷爷,您怎地起来了?”
      殷言酌扶着桌沿,目光漠无表情。
      侍童赶忙躬身起来:“小的扶您回床上躺着。”

      客房内烛火通明,将室内照得温暖了些许。
      冷宿仇踏进门来,看到青衣童子正立在床前,依序撤去了床上的一方案几上的笔墨。
      殷言酌披了件素白貂裘半倚在床塌上,手搁在床沿,任由侍童用一方绸帕仔细擦拭他手指间的几滴浅浅墨汁,人却依然是闲散阑珊的神色,他两颊有些消瘦,但也许是这两日歇息得好了一些,他清冽眼底的阴沉恹恹之色褪去了些许,终于不再像前些日子在马车内病弱到坐着需要人扶,烛影摇曳之间,仿佛又是鼎纵山庄暖阁内那位风姿端整,无限清艳的病弱公子。
      冷宿仇取了药碗来喂他喝药,嘴角带笑淡淡地道:“身上可舒服些是吗,心情不错?”
      殷言酌温言轻轻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搭话。
      冷宿仇嘴角有微微笑意,眼底却喜怒难辨,只是仍然温言好语:“言酌,你如今身子特别不好,别太操心闲杂琐事。”
      殷言酌默默咽下一口褐色药汁,垂眸不语,脸上漠然。
      冷宿仇依旧情深款款:“我说的话,你可曾听见了?”
      殷言酌心底一跳,终于抬眸看他。
      冷宿仇面容浮出惯常的冷酷,扬高声音道:“带进来。”
      影三从房门外押着一个人进来,正是那个店小二,被捆住了双手,塞住了嘴巴,正徒劳地挣扎。
      殷言酌看了一眼,眼底的那一丝隐秘的喜色瞬间冻结成冰,他手撑在床沿坐起了身子,晃了一下,却掩不住愤怒道:“你!”
      冷宿仇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淡淡道:“你家主子身子弱,你们做下人的就该体恤,你不该这时候来惹他操劳。”
      那小二嘴中呜咽,求助地望着殷言酌。
      殷言酌喘息着道:“冷宿仇,将他放了。”
      冷宿仇轻描淡写地道:“你太不听话,将他关进后院柴房,关个三日三夜,好好反省一下。”
      影三应声押着人利落地出去了。
      殷言酌一掌挥过去,绵绵无力,冷宿仇准确握住了他琉璃一般的手腕。
      他怒目而视,浑身颤抖着,一下又一下喘着气。
      只坚持了片刻,身子一软,终是晕了过去。
      冷宿仇抱住了他软倒的身子,皱着眉头迅速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才抱着他重新躺进了床塌。
      他将他的手握住,抵在额头。
      静静在房内坐了许久。

      殷言酌醒来第一句话是:“冷宿仇,回马车上去,启程赶路。”
      冷宿仇不为所动:“你身子还太弱,再多歇几日。”
      殷言酌不再言语,探手取过手杖,掀起衾被要起身下床。
      冷宿仇望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殷言酌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方才走出两步,身子一晃,人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冷宿仇抱起他重新扶着他躺进床上。
      殷言酌倚在床沿闭着眼歇息了一会,又重新扶着手杖,艰难地站了起来。
      眼看着他站着都几乎要昏倒,冷宿仇恼怒地拽过他的手臂:“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你就舒服了是吧!你心里就痛快了是吧!殷言酌,我知道你要死在我眼前,我偏不让你这般称心如意!”
      殷言酌费力地喘息着:“我,不……劳冷庄主费心……”
      冷宿仇脾气被折磨到了终点,对着门外不耐烦地道:“影三!吩咐下去,重新启程!”
      一行人车马辚辚,重新行驶在官道上。
      殷言酌半闭着眼歪在塌上,声音低弱,却带了拒人千里的冷漠:“冷宿仇,放了他。”
      冷宿仇面容讥讽,眸中带了森森寒意:“殷言酌,你倘若再是任性一回,我不介意将他再关十日。”
      殷言酌咬牙道:“放了他!”
      冷宿仇置若罔闻。
      殷言酌愤怒至极,撑起身子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前。
      冷宿仇猝不及防,竟被震得摔出了马车,下一刻却大惊失色地扑到车厢前:“言酌——”
      殷言酌低咳一声,手中的方巾按住了唇角。
      “你发什么疯动真气!”冷宿仇又惊又怒:“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冷宿仇扶住了他身子:“你真是这么恨我?不惜自伤心脉也要击这一掌?”
      殷言酌容颜惨白,倒在了他的手臂中:“咳咳!我死了
      ,你就解脱了。”
      冷宿仇暴怒地道:“你要是敢死,我便教你殷府剩下的那几口人全部陪葬!”
      殷言酌挣扎着喘着气道:“咳咳——放我走。”
      冷宿仇咬着牙强忍着怒火:“我让你走,且不说江湖上多少人觊觎着你身上的黄金台,就是你养身子的那些补品药材,你如何供得起?没人伺候着,你以为你还有力气走上十步?”
      殷言酌虚弱气喘的声音,如流纱一般又轻又软,却如同最坚硬的匕首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冷宿仇的心脏:“我殷言酌纵然是死,也胜过如今在冷庄主□□的苟延残喘。”
      冷宿仇青筋一跳,眸中燃起的是暴怒的烈焰,他猛地扬起了手掌。
      殷言酌闭了眼。
      冷宿仇声音中带了一丝惨痛的颤抖:“殷言酌,你好,很好,有骨气。”
      他话音未落,便劈手斩开了车门,纵身出去,跃上了一匹骏马,
      冷宿仇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那车厢内,面对着那人,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只好放任自己纵马奔驰,任山野间的刺骨的寒风,吹过他心头的熊熊怒火。
      殷言酌听得马蹄声纷乱远去,他心口一震,无力地倒在塌上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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