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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亮了 ...

  •   翌日清晨,顾怀丰将醒未醒,脑中晕晕乎乎的,还宛如徜徉在云间。迷离间,他睁开眼,正好看到王二和阿秀两人立在檐下。屋檐上雨声淅淅沥沥,王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阿秀掩面大笑。从他这边看过去,她笑靥清亮,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神采飞扬。

      顾怀丰情不自禁蹙眉。这女子真是,有没有一些礼义廉耻和矜持?王二也是,知不知道避嫌……这样想来,不知不觉间,他就窝了一肚子的起床气。顾怀丰翻坐起来,还故意折腾出些窸窣声,可那二人仍在外头有说有笑,他心中不悦,脸色阴沉沉的,重重哼了一声。

      檐下二人这才听到里头动静,齐齐转过身来。王二一个激灵,忙进来伺候。顾怀丰面带郁色,扫了一眼,余光连带着就看到了阿秀,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阿秀见此,想到昨夜他那两句姑娘自重之言,不由掩面,抿唇偷笑。待眼梢底下笑意收敛了,她才进来,收拾东西,其实也不过就一个包袱,一把伞而已。

      出门在外,顾怀丰没什么可挑的,他简单洗漱一番,也就作罢。王二拿出干粮递给大人,按吩咐去套马车,准备上路。

      顾怀丰讷讷吃了几口,却如同嚼蜡,食不知味。与一个陌生女子独处,他总觉有些不自在。干咳几声,他负手走到门边,眺望外头。雨势比照昨日,只增不减,他看在眼里,面色黯然,眉心不由微蹙。

      这趟前往安州的差事并不好办,皇上虽治了数十人罪,但底下盘根错节,怎理得清楚……也不知举荐自己的那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顾怀丰低低叹了一声,垂下眼眸,有着想不尽的忧愁事。

      正当这人纠结之际,阿秀肩背包袱手握油伞,走到他旁边,探着身子,往外头看。末了,目光复又回到顾怀丰身上。阿秀福身,央道:“顾大人,听闻您这是要去安州,小女子独身上路,亦要往那处去。不知大人是否方便,能捎我一程?”

      顾怀丰被这声音唬得一惊,他慌里慌张地抬头,就见阿秀离得很近,而他已能嗅到此人身上清浅淡雅的檀香。这个认知,迫得他往后连连退去几步,白净的脸上浮了些红晕。

      “姑娘,请自重!”顾怀丰脱口而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睁得浑圆,简直视眼前这人如洪水猛兽一般。

      阿秀尴尬愣住,两道眉黛如远山,她亦退后一步,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此地去安化府还需多日车程,且不说旁的,要顾怀丰和一个陌生女子共处一室,于他而言,已极度有违礼教,实在是于理不合。思及此处,他脸上的薄晕又添了半分。

      心中主意已定,此时,他弯腰作揖道:“阿秀姑娘,顾某这里略有些银两,可以送做姑娘盘缠之用,至于其他的,实在恕顾某无能为力。”

      既然言尽于此,阿秀亦不再勉强,她只好欠身,道是自己唐突,又说了一些不该如此麻烦之类的话。

      这样一来,倒是让顾怀丰很有些不好意思。他便提了个折中的法子,欲将她送至前方的岸头镇,无论她想骑马,或者雇车,都极方便。

      “怎敢再劳烦大人?即是如此,那我先行一步。”阿秀浅笑,摇头拒了他的好意,接着盈盈一拜:“谢过顾大人昨夜照拂,望大人一路保重。”说罢,她走到廊下,又与王二道了谢,这才撑伞,往院中去。

      顾怀丰见她突然之间说走就走,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由自主追出几步,急急唤了声“阿秀……姑娘”。

      这声音传到院中,惊得王二浑身一哆嗦,连握在手里的马缰都掉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顾大人,暗自思量,这顾大人待人向来是疏离惯了,总觉得隔着一层,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今日这样,倒是头一回见。

      一瞬间,阿秀也有些恍惚。曾经有个人亦在雨中追出来,大声唤过她的名字,那时以为不过是生离,熟料,却是永生永世的分别,碧落黄泉,想要再见一面,何其难也!

      她回过身,就见一人立在檐下,身姿修长,宛如芝兰玉树。隔着重重雨幕,看不大清模样,只有月白色的长衫,被风轻轻吹起,又柔柔放下。阿秀心头一热,灼烫的血液汩汩,不知不觉间,她眼眶里泛起些潮湿之意。

      透过檐下那人,阿秀就像看见了另外一人。她忍不住咧嘴大笑,不经意间,露出一颗虎牙,很是俏皮,原先萦绕在她周围的魅惑中,便多了一丝清纯,好似个二八年华的美丽少女。

      看着阿秀的这般明媚笑颜,顾怀丰一时怔住,他唇角上翘,亦微笑回应,轻轻浅浅,很是好看。这笑容落在王二眼里,便再多一桩奇事。他默默记下,准备这次回安州顾府老宅,和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让她也心安。至少顾大人对着女子,也有笑的时候,不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

      顾怀丰正欲开口挽留,阿秀一手撑伞,另一手轻轻摇了摇。宽大的红色衣袖,摆动之间,像极了一抹绚烂的朝霞。她红唇微启,远远地说了些什么。可任凭顾怀丰眼眸微眯着,也依然辨认不清。

      其实,阿秀只不过是在道别。当年,落下这遗憾,哪怕她穷尽了千年,也是弥补不上。如今,只当他是他,了却一桩心事罢了。

      做完所有,阿秀怔怔立了会,复又洒脱转身。她一袭红衣如火,翩然之间,那团火似四处燃烧,隐隐约约升腾起些弥蒙水汽,将她衬得好似个凌波仙子。

      见她如此,顾怀丰不再挽留,他静静立在廊下,听着天地间潺潺雨声,不知发着什么呆。直到王二忙碌完,恭请上路时,他才回过神。顾怀丰坐回车里,换了件干净白袍,最后,掀起车帘,看了这座破庙一眼。

      他好像忘了些事,可至于是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黑色马车渐行渐远,而那角支出的暗黄飞檐,也慢慢消失在顾怀丰的视野之中。

      待那辆马车彻底没了踪影,旁边树林子里才钻出个红色人影。因雨势太大,她身上的朱红裙衫全都沾上了水,变成深红色,齐眉穗儿亦淋到一些,此刻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实在是狼狈不堪。

      这人,正是号称先行离开的阿秀姑娘。

      如今这副惨淡境况,她不由得哀嚎,自己这是逞什么强,赌什么气呢?那人再迂腐,脑子再呆,也说要送她去前头的岸头镇,如此还能借机在他身旁多探探消息……现在倒好,阿秀浑身上下仔细端详一番,继续呜呼:这身子,还不知禁不禁得住大水浸泡!

      她生生泄气,自己运势真是差到极点!原来做鬼,虽可以来去自如,但总是羡慕旁人有个身形,现在好容易求师父给了具木头身子,反倒碰上个千年难遇的大雨,真真是举步维艰。哎,烦透了。

      思量半晌,阿秀重新返回那破庙里,安心等待这一波雨停。这一等,便又多等了三五日,等雨势渐渐收住,天空灰蒙蒙的,她一个人方凄凄惨惨上了路。

      一个孤身女子,红衣劲装已惹人注目,偏偏行为还诡异无常,常常令人喷饭抓狂。

      这一路来,阿秀漫无目的,只是哪儿男人多,她就往哪儿去,上至八十耄耋,下至三岁小儿,都不愿放过。稍镇定些的,骂一句有病也就算了,那些个不经吓的,见一女子硬要凑过来,已然是抱头鼠窜。直到有个澡堂子,忍无可忍轰她出来时,洛水一带便起了个流言,说是有个红衣疯婆子,专爱偷看男人洗澡!

      偷偷摸摸换下红衫,更成一袭粉色,阿秀继续沿洛水,淡定往前。可她找来找去,哪怕离他们再近,她的胸膛始终空落落的,不断提醒着自己是鬼这样一个的事实。阿秀也不气馁,常自我安慰,这千百年都熬过了,还在乎这些时日?

      阿秀身上没什么银两,她虽然可以不吃不喝,但有了人形,也时常会觉得累。这日夜里,她仍旧宿在一座破庙里。

      正照常盘腿打坐调息,一股极强的力量陡然破门而入,直接迎她罩门袭来,很是凶悍。凌厉间,阿秀淡然睁开双眼,右手握住油伞,伞柄处的青色之气盛了许多。

      一黑衣人影,劲跃至她上方,手执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就要当头劈下,阿秀连忙以伞相挡。那把不起眼的伞也不知是何材质,竟硬生生吃下这一记生砍。借着这股力道,她飞快掠后几步,运起周身之劲冲开伞面,那股青色在伞柄上缓缓流动,好似活了过来。

      阿秀原先游荡世间,是凭着一身化为厉鬼的煞气。后来因缘际会,拜入师门,她资质太过愚钝,便只跟着师父学些幻术口诀心法之类的小玩意儿,而阿秀每日念诵清静经,体内煞气也一并压制下来。

      现在,嗅到一丝以命相搏的危险,她隐藏下的那股戾气,好像又开始蠢蠢欲动,慢慢散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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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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