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By Me》黛与雪

8、Part.07

　　当时爽快甚至想快刀斩乱麻下的决定，现在却让彩子郁闷了起来，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租一个离东大稍微远点的公寓，那么现在也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的搬家了。
　　搬家这个词，最近她真的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那天和千寻道别后，她一边走，一边给流川打电话，连动作都有不自觉地焦急。
　　——似乎是在潜意识里，怕让他等太久。
　　当接通电话，她准备让流川等自己到了中介公司再处理，他竟然告诉自己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心脏的节奏大脑控制之外，意外地做了一个小小的简谐移动。
　　他好听的声音也继续敞敲击着鼓膜的幅度。
　　一室一厅，代表大小刚好。
　　远离东大，代表不会见到熟人。
　　楼下公园，代表环境安宁不吵闹。
　　公寓旁的小型超市，代表平时生活的便利。
　　就是因为条件在她眼里实在不错，所以不由自主地担忧起价格。但她在针对这方面问流川时，再次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还好，合同我签了。”
　　一如既往的只言片语，却着实让彩子开始后悔将租房这个任务分配给流川。
　　因为她实在是不能确定他的这个还好是介于什么之间，物有所值的昂贵？还是物超所值的便宜？
　　结果，当彩子问了地址，有些心急地打了车飞奔过去后，见到的却是她一直担心被人卖了的流川和中介客服小姐聊的正欢。
　　咳咳，准确的说，是客服小姐兴高采烈自来熟一般滔滔不绝，而流川依旧是一脸淡漠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原来，又是因为帅哥脸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真的是帮了大忙啊。
　　所以当客服小姐看到她的出现而突然黑起的表情，就丝毫不会让人意外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很拉仇恨的。
　　先前还在忧心，可后来翻看着房屋介绍的彩子却庆幸千寻硬是以“找房子这种粗活自然是孩子他爸来做”的理由把自己留了那么迟，以及流川也没有说出“是要给孩子他妈租房”这件事，不然他们还真就租不到这套不错的小公寓了。
　　搬家则是在一天后进行的，虽说也是赶了些，但这是想趁着流川还在日本的时间里把事情都解决好。
　　“彩子，这个要放在哪里？”
　　在盯着一个木质的相框许久之后，流川拿着它，询问正在收拾厨房的她。
　　即便是叫了服务公司，将之前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运了过来，但顺理屋子这种事自然还是要他们自己来。
　　“这个……就放在床头吧，毕竟这是我们俩唯一的合照嘛。”
　　话虽如此，其实那是当年湘北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留念照，她和流川也并不是站在一起，甚至还是一个站在最左，一个蹲在最右，不过却阴错阳差地成了迄今为止唯一一张两个人都在的照片。
　　流川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相框，然后走回卧室。
　　彩子则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将锅碗清洗过后，一个个的摆放进柜子里，再将备好的调味品依次放好。
　　每一处细心的休整之后，总会有一点点的改变。渐渐的，厨房就有了人的味道，家的感觉，而不再是白茫空荡的房间。
　　站在链接厨房与小客厅的拉门处，彩子不觉的点点头，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想转身唤流川来看看，却发现那家伙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上还堆着着一些来不及整理行李，还不能躺着，只能让人坐着。
　　窗没有关好，所以风也就逃进了房间，在他柔软的发梢打起了卷。他的脑袋微微偏斜，还一点一点的，双手也无意识的搭在腿上。
　　就算背部有的靠，但这个姿势也并不好受吧，那么高的个子窝在小小的沙发里。
　　这样的他，本来应该在那个寸金寸土的国家，用力挥洒青春挥霍才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两个意外的生命，做一般男人在这个年纪也不会做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小心要了一口酸果子一般，没有防备地酸到心尖都在发颤。
　　流川，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轻叹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以免让他发现，又是一阵不必要的担心。
　　半弯下身，搭在他的肩膀，轻唤他的名字把他叫醒。
　　睁开眼，朦胧的瞳孔是云里雾里模糊，却没有因为打扰他睡觉的狠意。
　　“困了，就回房里睡吧。”
　　左手覆上了那张英俊的脸庞，拇指轻柔的在他的眼角摩擦。
　　不明所以，没有来由，彩子就是想要这么做。
　　想要抹去他眼里的迷茫。
　　想要拂去他眼角的阴沉。
　　想要拭去他眼神的疲惫。
　　“啊……嗯……”
　　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有什么异样，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她对他的一切，只是以那样的动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太清澈的眼神，甚至有点心慌。
　　不过没有太久，他只是随后淡淡地点了下头。
　　退开身，让流川站了起来，本以为他会直接去卧室，但见到的却是他走进了浴室。
　　或许他还是想要先洗漱下吧。
　　彩子在这一瞬是这么想的，可当她迟迟不见流川走出来，有些担忧的走过去后才发现，她略略颤抖地嘴角诉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抚额，她彻底忘了他是常理难以概括的新人类。
　　——他根本就是把浴室当做卧室了！
　　那个她以为或洗脸或刷牙的男人此刻背靠着浴室的墙，席地而坐，还是那一幅困到要死，睡觉最大的表情。
　　真是被郁闷到差点一个跟头摔到地上……
　　不过，这两天也真的是辛苦他了，想到以前不是在打篮球就是在睡觉的流川枫，如今却陪着她跑医院又跑中介搬家，根本就没有时间补觉。也难怪他会迷糊到走哪儿就睡哪儿。
　　擦了擦还是湿的手，然后轻轻地把他摇醒。
　　“流川……”
　　小声的，轻柔的，在睡梦中听见她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对着那个隔着眼皮透进视网膜的人影睁开眼，才慢慢看清眼前的人儿。
　　真的是她，不是梦。
　　“在这儿睡会着凉的，我们回房好吗？”
　　这一次，她牵起他的手，准备拉起他。
　　觉得比较明智的还是自己带着他走才是上策，万一过一会儿又跑去厨房睡了怎么办？
　　“好……”
　　一个看不出的弧度的点头，任由她的牵引。
　　她的手掌，有些纤细，就如同一般女孩子一样，比想象中的瘦小，却意外地贴合自己的手掌。
　　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让他把她的手好好地包裹起来。
　　但几个略带突兀的小茧诉说着她与其他女孩子的不一样。
　　她牵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
　　时光流转，彩子觉得正如当时，那个宁静而又安然的夜晚。
　　但却比那时更加安心。
　　从掌心传来的那种如同记忆般熟悉的温度，将温暖在胸腔一遍一遍地描绘。
　　算算到房间的距离，明明就短短几步，但过程里带出的馨和，却想让人一直就这么相伴相牵的走下去。
　　似乎是因为这几天连续的奔波，真的让流川感到了疲惫，所以他就像是想睡到不行的孩子，耷拉着眼皮由着彩子安排他的一切。
　　她牵着他走进卧室，她帮他褪去衣服，她让他躺上温软的床，甚至她为他盖好被子。
　　安顿好一切之后，彩子柔声道了句晚安，便转身打算出去继续整理一下屋子。
　　可在背过身的时候，被他拉住了手腕，从而停驻了步伐。
　　有些诧异，转身看向他。
　　明明已经十分乏困的眼神里，却饱含着一种难以让人拒绝的坚持。
　　“你也很累了，睡觉。”
　　难以拒绝，其实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是根本不想拒绝。
　　虽然没有回答，但她表示首肯地换上睡衣再摸上另一边的床铺。
　　而这过程中，她可以感觉到，流川一直没有睡，他的视线一直温暖地包围着自己。
　　在她躺下的瞬间，属于他的感觉比刚才视线更为深刻地，充溢在自己的四周。
　　随后，自己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习惯成自然。
　　因为已经决定要在一起养育孩子，所以这些点点滴滴累积起来，不经意间的亲昵就变成了习惯。
　　并非亲人。
　　也非夫妻。
　　同非爱人。
　　却有着与其相似的习惯层叠出的自然。
　　彩子转身，主动环上流川的身子。
　　光从窗外打入，将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拉长，然后优雅地交叠在一起。
　　祝一夜好梦好眠。
　　“晚安。”

　　分离，短短几字之间代表的长度似乎也意示着只是暂时。
　　搬家后的没几天，就是流川枫回美国的日子。
　　站在羽田机场候机大厅的彩子看着前方正在换登机牌的流川枫。
　　一个月前的自己是逃避，连去机场道别的勇气都不敢怀揣，只能对着天空默默在心里说再见。
　　一个月后的自己是坦然，连去机场都是理所应当一路相随，陪着他办理手续然后“依依惜别”地告别。
　　人的心情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东西。
　　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彩子内心不禁涌上一种未曾体会到的忧伤与温暖。
　　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心境就可以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换好了。”
　　从柜台走来，流川将手中的纸牌递给彩子。
　　看了下登机时间，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
　　要平时还好，但现在在这个也算半个旅游旺季的时间段里，机场满是旅客，十分容易影响到登机。
　　知道流川这家伙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所以彩子决定替他早些张罗好。
　　“去安检处吧。”
　　流川点点头表示同意，将彩子递回来的机票收好，而空出来的左手自然而然握住了她的手，带着温柔将她的手握紧。
　　——如同那晚她的主动一样。
　　那一刻，心跳频率的加速运动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都要明显。甚至一下一下地都将这样的节奏持续不断地传递到鼓膜。
　　两只不同的手，紧紧相扣。似乎也将两个本无交集的命运线交织在一起。
　　多么的不可思议。
　　感情。喜欢。爱意。
　　这些看似繁琐，却其实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它们来源产生地如此出乎意料。
　　她不是完人，所以她不能否认自己有带着私心去鼓励过晴子向流川告白。
　　曾经很是侥幸地预想过，倘若流川和晴子在一起的话，那么那一个被她缄口不言的夜晚就如被时光带走色彩的照片，不曾将过往的颜色再现于众人眼前，直至永远褪色。
　　可是，那样的设想终究是设想，现实用意外去打破每一个计划，来叫嚣自己无法撼动的地位。
　　所以与流川牵手的，却还是自己么？
　　“呐，流川，你为什么没有接受晴子的告白呢？”
　　踌躇再三，将那些七上八下的小主意全部压下，唇齿的几度张合，道出了这个好奇许久的问题。
　　尽管上一次没有来送行，但从良田他们口中得知，那日晴子真的有向流川表白心迹。
　　众人很是实相地退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可这些人是湘北的问题儿童军团啊，怎么可能就乖乖照做，所以大家都去偷听了。而赤木学长因为妹控，所以也……
　　这样各怀鬼胎的众人再听到她面前这个面瘫帅哥的否定答案时，神色定然是各异，就比如樱木的又高兴又跳脚，现场表演了一个即兴话剧。
　　虽然大家都表示理解樱木的立场，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更何况还是人来人往的机场，自然不能让他丢人丢地国际化，所以队员们都七手八脚地上去阻止。
　　听良田转达的时候，脑补出来的场景充满喜感也很有意思，甚至差点让她后悔为什么没有去机场送行，可是另外一件事情却吸引着彩子的注意力。
　　如许多刚陷入爱河的少女一样，怀揣这一颗忐忑的心，去猜测那个他的心事。
　　流川枫没有看向彩子，也没有停下脚步。
　　只是握住的手稍微紧了一下，随之转瞬即逝。
　　大概是不想回答吧。
　　她看着他，如此叹了口气。
　　“只是同学。”
　　同学，两个字，划开了一片涟漪。
　　原来他是如此对晴子定义的。
　　原来这就是他无法动心的原因。
　　原来早就在心里画好了关系网。
　　可是，还不够。
　　——她于他，又是什么？
　　视线所及的两手相握似乎在成述什么答案。
　　没有谈情说爱，但却水到渠成。
　　毫无防备降临的小生命成为连接他们的纽带。
　　这几日看似平淡的生活里，两个人又是那么的契合。
　　自嘲地笑了一下，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些胡思乱想，明明都是要当妈的人了。
　　难不成是产前忧郁症？
　　深吸一口气，如同自我鼓励一般，去清空自己的大脑。
　　这个小小的举动却让身旁的男人察觉到，回头看着自己，眼里的不解似乎在询问她刚才的不一样。
　　回之一笑，用眼神告诉他没事。
　　那些小心思，是我的秘密，是我跟宝宝的秘密。
　　所以不会告诉你。
　　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海关安检处，护栏那里站着一些正在送别的人。
　　而她和流川枫现在也是其中的两个。
　　没有意外的，彩子握着他的手腕，看着他的脸，一句一句地嘱咐着流川要在美国照顾好自己。
　　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可以那么鸡婆，但却不厌其烦。似乎这些安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完，如同是要把上次没去而遗失的部分全都补上似的。
　　可是，那么多的叮咛，每一句，他都带着认真的神色去铭记，连那种昏昏欲睡的姿态都早就不见踪影。
　　没有反驳没有不满，就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完。
　　“都记下了么？”
　　最后一次的嘱咐，却仍不放心，于是动手帮他理了一下衣服。
　　点点头，安静地让人心安。
　　然后就放下视线注视着她。
　　看看时间也该进海关了，她轻拍他的肩膀，便催促他赶紧进海关。
　　话虽如此，但流川并没有立即迈开步子。
　　而是再次握住彩子的手，接着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张不大的纸片搁置在上。
　　“这是？”
　　将纸片翻转过后，进入眼帘的是照片。
　　准确来说又不是真的照片，而是从一张照片上剪下两个人贴在一起。
　　——站着的井上彩子与蹲着的流川枫。
　　全国大会的湘北合照！
　　原来这就是他今早窝在房间里折腾了许久怎么问也不肯说的理由。
　　他还记得呢！
　　这样笨拙的他引得她噗哧一笑。
　　是他，一直是他。
　　从国中开始那个笨拙但又努力的单细胞原虫。
　　也是这样的他，一次一次带着惊喜融入了自己的人生。
　　嘴角的扬起弧度，心情好的一如放晴的天空，爽朗舒畅。
　　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别开了脸，微微低头让刘海正好遮住了双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意外红起的耳根却背叛了他的思绪。
　　心情的摄氏度不断上升，笑着回握他的手。
　　“下次………”
　　在同个时间点响起了两个声音。
　　但是抢在他之前，她说出了他们的想法。
　　“下次回来一起去拍照吧！”
　　“嗯。”
　　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似乎可以看见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美好但又夺目的过去。
　　不管他们两个人的明天会向着一个什么样的进程前行，而这个合影，以及它所映射出的未来，她都会一生珍藏。
　　“那我走了。”
　　流川提起脚边的小行李，走向海关安检。
　　但是才迈开两步，从他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那是她的道别声，叮呤地走入左耳。
　　“枫,またね。”
　　不是难过的さよなら（sayonara）；
　　不是随意的バイバイ（bye-bye）；
　　而是再次相见的またね（matane）。
　　不再是生疏的流川，而是阿枫。
　　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一直希望她可以喊的称呼。
　　转身，看见她意料之中的诧异，将她为他不经意展现的每个表情收纳在视线里、脑海中。
　　然后上前，将这个终于敞开心扉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等我回来。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