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82、第三四章 生花

　　偏殿只余皇帝和宋二人。皇帝走进看了看镣铐，道：「这是『禁』没错，你怎么还能使出法子？」
　　「『禁』者，禁邪禁咒；此无邪非咒，所以得见。」
　　「那是谁？」
　　「我。」宋莲生承认，不以为然。
　　「过去？」
　　「将来。」
　　「你从哪儿学来的？」
　　宋不言。
　　皇帝看着她，她跪着看地。
　　「来人，把『生花』拿来。人就放在偏殿，看好了，不许给饭。」皇帝下令。
　　「生花」是刑部的另一副镣铐，不仅重，且内置倒刺，只需带上，动不动都是血肉模糊。这就是上刑了。
　　严明确如宋莲生所言，海瑞在世、包拯重生，他出身贫寒，最恨贪官污吏，只是做人上灵活；一涉及到公事，绝对公办无私。宋莲生没说假话，严明没犯国法也不损道德，却一道圣旨送他锒铛入狱；再等，等来的是撤官和逆谋同党的罪名，以及斩立决——朝中以严明为敌者不少，佛家说「明珠投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①，朝堂可不是，这大清流都倒向逆贼了，皇帝还怎么当；圣心就是标指，指哪儿打哪儿，墙倒众人推，严明从下大狱到枭首不过两天光景，自古英雄多横死。
　　姜家王朝支柱已倒，还有什么可扑腾的。
　　这样的国不亡，才是冤尽天下百姓，枉折史官铁笔。
　　宋莲生自从那会被绑上山回来后，发觉自己能看到很多事，过去将来，她给姜皇帝看的就是她看到的将来，如同严明和柘姑，天上地下，诸项纷陈，随心结取。
　　从井良堑到都城，唐槊一路平趟，急行军七日，宋莲生带上「生花」四日，严大清官死了两日，头颅还挂在城门上，好不惊悚，端端是个不瞑目。
　　皇城中人心慌乱，皇宫和官员家中不缺吃喝，米铺却从中秋后就没有米面卖了——收成不好，秋收后越发捉襟见肘，百姓家中一直是陈米积粮清汤寡水度日。
　　有人搭粥棚施粥，在宋莲生住的小院外，一个哑巴主持，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分发，宋莲生被严明抓走前两天路过连，粥是甜的，还有琴叶粿，一并分发，优先供给妇孺老弱。
　　「糖粥琴叶粿，长街红蕖落。马驮茶，将去国。龙游华，来应诺。」
　　这样的靡靡之音在歌妓口中吟唱，从宋莲生第一次带着甜粥和琴叶粿分与他们时就教他们唱，绕梁三日，冠绝京华。不饿的时候吃尚觉美味，何况久不沾米。
　　城外唐军日日叫阵不歇：
　　「边疆朋辈将敌射，井良弟兄已倒戈，严大清官遭横厄，誓必要重整山河。」
　　皇帝原以为自己将井良堑守军头目家属扣在京中是给自己上保险，此时境况已全然不同，反倒有些作茧自缚的意思。朝上的人心已散，命刑部拘了井良家眷都是徒劳。刘留和汤谏瓴是奉旨照办，天下大势已定，也没有为难一众。
　　姜皇帝知道唐槊在城外，才慌张起来，京中已无人听他号令。自己的儿子们窝里斗，非死即流放，外放的多半是废而无用的了；发妻史氏一脉早断，纵有三宫六院，尽是蛾眉脂粉，还有什么对策；京中大小官员，按兵不动，不逆不顺，等着见风倒——有一多半明着罢手，剩下摇曳的墙头草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架空，此实实在在架空也。他仍不信，以为抵抗有用，向来觉得下头这帮人没有哪个忠心不二，不过畏惧权势罢了。在汪洋中扑腾，有根稻草就觉得能救命，因为抓得住，此时他想到关在偏殿的宋莲生，脑中不断闪现那日所见——殊不知，沙漠中的骆驼也只差这根稻草来压了。

作者有话说

　　①「明珠投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乃《弥陀疏钞》中莲池大师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