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76、第二八章 说客

　　忽然，某天，有人在城外喊着要进城，说领悬红——守门官兵通报，搜身后，来者被带到龚键面前。
　　来者说要买那把剑。
　　将军说，只要粮草，不要银票。
　　来者说，银票可兑粮草。只是不好运。需先和将军谈好。自家主人姓宋名良，见了剑，再要一件信物，自会带粮入城换银子。
　　龚键疑心，既然知道粮食不好运，怎么还有这一套说。
　　来者看出他的心思，边说，主人自有办法。这是给将军面子，将军大可说是以银购粮，都说商人逐利如牛马逐水草。这是他家主人的意思。
　　龚问，这不是做赔本生意吗？
　　来人答，主人一向敬重龚将军为人，将军之剑旷世奇珍，无价之宝，日后有机会必定亲手奉还，将军侠肝义胆，不应当被困于此；再者，主人小时候饿过肚子，知道那滋味确实难过；三来，宋家向来和唐家不和，世代交恶，何苦便宜姓唐的；末了，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将军就当银票是银票，粮草是粮草，将军胜了，主人再来讨赏。
　　龚键听出言下之意，胜则讨赏，败则避祸，果然是商人。他那宝剑，确实是多少钱也买不去的；念及小时候更随家人逃饥荒，心中难捱。字字句句都是说到心上。
　　龚键是武人，手也黑，当初城中乡绅不肯放粮，他找了带头的，斯斯文文讲故事，客客气气带他看军营，回去时，那人面如死灰，平地一跌，到家中大病一场——请大夫之前就先打点好粮草送到龚将军那里，一刻也不曾耽搁。这是前车之鉴，后来自觉蜂拥。
　　他的剑，只有他能驭，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肯拿出来悬红。脑中过了一圈，收了银票，教了剑给来者，交代莫让剑出鞘，好好看着——言下之意，早晚我得把剑要回来。转而从櫜中抽出一支箭，递给来人，说届时放在车上，守军会开门。
　　来者点头，转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真有粮车来到城门前，每车上都有「宋」字旗，头车上更有龚键的箭。押车的只有一人，粗布衣，头戴斗笠。守门士兵外出检验过，便放行，由龚键副手亲自带人去见龚键，粮车也安排人好好贮存。稀粥喝的士兵们一脸菜色，几无战斗力，看了粮车，一个个两眼放光。
　　龚键坐在当中，来人站着，副手退下，只余两人。
　　「唐公子，或可真容相见。」
　　「龚将军爽快。」唐槊装扮过，只是有些东西怎么藏掖都遮盖不了。唐槊取下斗笠拎着，不说话，勾着嘴角笑。
　　「今天果真独来，可没人再布遁甲护你了。」
　　「将军脸上的伤好得真快。」
　　「公子来投诚？」
　　「唐某来劝降。」
　　「不降。」
　　「那，兑粮。」
　　「杀了你，我一来有粮，二来擒贼，再无顾忌。」
　　「杀得了我，事未必终。将军慧眼，且看天下还有多少姓姜。杀得了我，粮再尽了，可就真的无望了。」
　　「杀一个算一个，乱臣贼子。」
　　「将军忠心不二。」唐槊作揖激赏。
　　「你不会说是爱才方来会我？」
　　「是。正是。将军智慧超群。」
　　「可知羊入虎口。」
　　「只道不入虎穴。」
　　「或是骑虎难下。」
　　「不曾谈虎色变。」
　　「唐公子舌灿莲花。」
　　「龚将军文武双全。」
　　「敢问今日来意究竟？」
　　「赴约。兑粮。惜才。劝降。死便死，自有的是人替我收尸。不死，则与将军讨个事项。」
　　「什么？」
　　「只我与你单挑一战。不伤及手下之人。」
　　「怎么说？」
　　「仍因惜才。你已伤我手下两人。将军不会吃亏。粮我放下，可稍解燃眉之急。当然，银票要给我。」
　　「你倒没想拿银子砸我。」
　　「将军高风亮节，不爱不义之财，砸也白砸。再者，我娘子吩咐，这钱是她的，得一分不少带回去。」
　　「家中有悍妻。」
　　「惧内大丈夫。」
　　「你觉得我会应？」
　　「将军的剑，那日我的说客已表明了，会还的。给个机会。」
　　「何时何地？」
　　「将军定。」
　　「我若埋伏？」
　　「将军不是小人。要埋伏。便不会应战，会立斩我在斯。」
　　「你若埋伏？」
　　「那我何必在此大费周章？」
　　「三日后。城外五里石头滩、带好我的剑。」
　　说话间，龚键把银票递过去。唐接过手，揣好，戴上斗笠，作揖告辞。
　　帐中对话，只他二人。外人擎等着看笑话。唐家死对头出面送粮，押粮的是个俊朗汉子，全须全尾入城出城。世人等着看好戏——天下大势，渐归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