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说再见》泼墨桃子

12、一辈子赌局

　　圣诞节。中国人酷爱拿来主义。管他是不是洋节，只要能找乐子，拿来就是。这一套北大的学生运用的尤其好。
　　尤其是快到放假时候，和同学之间一年里最后一刻的相聚欢愉更要好好把握。
　　“聚会你要穿什么去？”到底是女孩，一向埋头红楼的唐俊俊也兴趣来了，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一大堆衣服都放在床上，却没有一件中意的。
　　女人都是这样，衣服成千上万也好，到正式关头，总是少了一件合适的。
　　可见合适两字，多不容易达到。
　　“穿白毛衣，里面着一件衬衫好了。领子翻出来。简简单单。最是书卷气。”宋易伏在书桌边，咬着笔杆子想了下。
　　唐俊俊想了下，“会不会太简单了？赶不上潮流了哇？”
　　“越潮流的东西越容易生厌。”
　　唐俊俊停一停，“我一件红裙子呢。不穿多可惜。”
　　宋易笑，“你也不看看什么天，穿了裙子，我怕你脸上抹了再多胭脂都冻得惨败一片。再没什么好脸色去称那裙子了。”
　　唐俊俊一拍手，“说的有道理。不如穿的自己轻松自在，免得过节像在受罪。”
　　这时外面门卫一声吼，“宋易，有电话。”

　　哈？这是宋易第一次听见说有自己电话。谁呢？
　　“一定是你那个好朋友。”唐俊俊冲宋易揶揄的眨巴眼睛，“快去吧。人家越洋还不忘好友，这份友谊当真情深意重。”
　　宋易抿唇不语。
　　那天以后没多久，陈然就去法国参加冬令营了。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说明。
　　但似乎也不用多说什么，有些多余的东西说出来反而不知道如何相处。
　　宋易自己和唐俊俊的解释是，只是普通朋友。说完以后，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虚伪的可笑。
　　确实如此。
　　事情都未挑明，彼此都未准备好。

　　男女交往，如同行军打仗。一步一棋，招招至关重要。
　　尤其是他们都珍惜彼此，重视友情。
　　放轻松，放平和，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这些道理，宋易都清楚的很。
　　心却好像有条尾巴一样，实实在在的往上扬起来了。

　　跑到门卫室，接过电话。
　　“喂。”宋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急不缓，不泄露情绪。
　　“宋易，是妈妈。”电话那头传来女声。
　　“啊，”宋易有点出乎意料，这是胡女士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怎么，在等别人的电话？”胡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敏，即使隔了再远，也一下子察觉到女儿的不一样。
　　“没有。”宋易迅速转开话题，“在那里还好吗？”
　　胡女士察觉自己女儿的生疏客套，“怎么了？一个人在那里过的还习惯不？”
　　“托福。一切都好。”到底是小孩子，有些气恼。这个当妈的去了香港那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有。连封信都不知道写。
　　好吧，虽说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好歹那位陶然叔叔会吧，口述一下找个代笔又会怎样。
　　“哟，到底大学生了。呛声都会了。”胡女士仿佛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所想一般，“我两手又不是不能抓笔，干嘛给自己女儿的话要让别人来写。多少私密的话，能让个大老爷们知道吗。再说，有这个写信的功夫，我不如打个电话过来，你说是吗？”

　　做母亲的总有理由。尤其是胡女士，字典里一个字都不认识，当然不会知道“错”字怎么写。
　　“不跟你说这个了，圣诞节到了。你们学校是不是会有什么party什么的？”胡女士问。
　　宋易愕然，接不上话来。
　　一为母亲仿佛长了千里眼般晓得这里的情况，二为母亲还会说party这个单词。发的字正腔圆，一点不土老帽。
　　胡女士哈哈一笑，“怎么样，我英文发音还可以否？”
　　宋易回过神来，“一个单词而已，怎么知道水平。”
　　“唉，到底唬不过你。下次我学通顺了，就跟你拽文。”
　　宋易有些开心，为母亲的上进而骄傲。
　　“跟你说正经的，我给你邮递了一件战袍。你圣诞节可以穿着，然后喊陈然给你拍一张照片寄过来给我。”
　　“陈然去法国了。”宋易淡淡说。
　　“我就说那小子靠不住。”胡女士哼一声，“罢了，等这种男孩长大最麻烦。对了，那衣服到了没？”
　　“我去门卫看看。”宋易有些别扭的说，“谢谢妈。”
　　这么久以来，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妈妈给的东西，但只这一次她特别想感谢她。
　　“你到底要见外到什么时候？”胡女士有些不悦，“不就是一件衣服吗。用得着感谢来感谢去。”
　　“不是为这个。”宋易回答，鼻子有些发酸，“谢谢你还记得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说，“傻女。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这世上都是我与你最亲。”
　　宋易眼睛红红，不说话。

　　一直以来她都没说过什么，但事实是自从和母亲分离后，她第一次有了孤苦无依的感觉。香港，那是英属殖民地，几乎就是别国。
　　过去日子再苦，都是两个人一起挨过。虽然现在再也不用住在小黑屋里，没有起早贪黑，但无论如何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底气了。
　　大概这就是孤女独有的心理，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心发慌。
　　哪怕是宋易这种内心感觉来的迟钝的人也逃不过。

　　拿了衣服回到寝室。
　　唐俊俊一眼看到宋易的红眼圈，“妈妈打来的？”
　　宋易点点头。
　　“别想那么多，能惦记你就是好的。快，把礼物拆开来看看。”唐俊俊有心扫开宋易的低落情绪。
　　包裹打开，是一条酒红色毛呢百褶裙子。布料很厚实，也很舒服。
　　“哈哈，你母亲还是比你时尚些，晓得女子都爱红妆。”
　　这下宋易也笑了，“她最爱我穿红，恨我黑白灰。我如果打扮的跟大红灯笼一般，定能讨她喜欢。”
　　唐俊俊撇她，“年轻女子，越是红艳艳，越是朝气蓬勃，惹人喜爱。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才穿红戴绿抢人镜头？”
　　宋易叹口气，“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就我土老帽。我穿了就是。到时候我冻僵以后到底不起，麻烦您老人家行行好，把我这个穿红戴绿的老人家扛回来。”
　　唐俊俊推她，“你放心，你打扮的漂亮了。就算再冷，也是美丽冻人。真到摔倒了，一定有男同学抢着抬你回来。”

　　到了晚上。校园里都是圣诞歌声响。
　　宋易穿了那条毛呢百褶裙，上身简单穿了件白色衬衫，一双小皮鞋，简单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亮而有神。
　　唐俊俊啧啧称赞，“你这是照着罗马假日的装扮来的吧？确实如你所说，不潮流才是一流的。”
　　宋易有些不好意思。又在外面罩了一件大棉袄。
　　“刚夸你，又现原形了。”唐俊俊笑着把大棉袄扯下，给她披上一件自己的毛呢大衣，“来，妹妹的这个给你。看，洋气多了。”
　　宋易看看身上的大衣，这衣服不少钱呢。想要脱下来，被唐俊俊止住了。
　　“别跟我说些虚的。好歹我家也是几代开医馆的，你走在我身边，起码的行头必须要有。别给我丢人。”唐俊俊有些开玩笑的说。
　　“好吧。穿过还你。”宋易笑着止住了动作。

　　到了聚会的大厅，两个人一进门，两个青春漂亮的女子迅速吸引来不少目光。
　　“看。让他们使劲看。最后都传到那个陈然耳朵里。让他肠子悔青了没早点回来错过这幕。”唐俊俊说的咬牙切齿的。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不用别人传，我就已经后悔了。”
　　原来是陈然回来了。
　　宋易诧异的看着他，“你不是去法国了吗？”
　　“法国的圣诞节到底不如学校的好，我不如回来。”
　　唐俊俊笑眯眯的，“算你有想法。”说完头一昂，像故事书里的小公主一般往前一站，“我去跳舞了，不和你们聊。”她走出去。
　　没走多远，立马有男同学邀请她跳舞。
　　明媚可爱的女子，总是不缺舞伴的。

　　宋易问，“会跳舞吗？”
　　“不会。我会走路。你要跟我一起走走看吗？”陈然笑着开玩笑。
　　“几步？”宋易笑吟吟。
　　陈然说，“四步如何。”伸出手去。
　　宋易颔首，也伸出手来，“刚好我只会这个。”
　　两人一起落入舞池。

　　又是一番绚丽的天地，伴随着轻柔的歌曲。宋易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在梦境里出现过。
　　当然，在他们初识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今，竟然又回到原点了。

　　“宋易。”陈然轻轻唤她。
　　宋易不答，只抬眼看着他。一双眼灿若星辰。看的陈然心底一片柔软。
　　“我们还是朋友吗？”陈然的气息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
　　“嗯。永远。”
　　陈然低笑，“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宋易坦白的说，“喜欢。”
　　这段时间，陈然仔细想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一直是要把事情弄清楚的那一种，那种感情那种悸动，他不信她没有。
　　如今听到答案如他预料的一般，一阵狂喜。
　　“那为什么......”
　　“因为我怕分开以后就再也不是朋友。”
　　“我应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无论是否相爱。”陈然保证。
　　宋易的头轻轻落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随着音乐走动。

　　“这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呢？别说傻话。”
　　“你不信？”
　　“不信。”
　　陈然拉开她，对着她的眼，望进去。
　　“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我们在一起，等到七老八十了，再来揭晓。看看世上有没有什么永远。敢不敢？”
　　宋易笑起来，“那我不是亏大了。我要是输了，丢了青春不算，还少了你这么个好朋友。”
　　陈然说，“怎么会。你就算输了，也一定是我们都老了。到时候又老又皱，最后又凑活着骂骂咧咧的过下去了。”
　　宋易说，“如果还没到时候，就彼此厌了呢？”
　　陈然笑，“那就继续退回一步。做回朋友，当做是赌输的代价好了。”

　　宋易看着陈然，点点头。
　　“好吧。且试试看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生日。应该写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