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43、第四世-真真无情

　　夜晚的月色正好，手中的衣物就快缝制完毕，所以我打算晚睡，而屋子那边的小孩今个却主动放好书，吹灭蜡烛拉上床帐。

　　我望着帐里的动静，诧异道“这么早就睡了？”往常，不是要看到很晚的么。

　　“恩，明天要早点去上课，有些东西还要收拾收拾，当然要早点。”

　　收拾东西？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动，感觉不是很好。总是有种将自己养肥的鸡鸭送给别人的酸涩感。

　　是啊，自己还没舍得吃呢，怎么可以送出去。“不用，你上课后依然住在我这里。”

　　床帐里一阵动静，下一秒帐子就被掀开了，赫连殷瞪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颇为警惕“你不是说等我身子养好，就放我走的么。”

　　看着他那眼神，我心理顿时更不好了“这是掌门的意思，你上课后不是还会受伤，所以你就被我管着了，快点，睡觉去。”说罢，我便低着头继续缝制衣服。不再理会赫连殷的反映。

　　原谅我撒了谎，虽然我不知道，此时的我到底是什么心理。明明不是一副看淡红尘，不理前世的淡薄模样么。但是也许……是我一个人太久了，太孤单了。所以想找个人陪陪。

　　我总会在矫情师妹到医宫授课的时候，去后宫糟蹋六合的上好毛尖茶叶，而那时候的六合，总会恨恨的咬牙看着我，“你都二十一了，还不嫁!”

　　是啊，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山下世间的女子，大多十六七便嫁了出去，而我，却老了。

　　在六合嘚瑟的笑声中，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眼角，在没感觉到什沧桑的触感后，才反唇讥讽道“那师傅您可不成妖怪了？徒儿认识师傅十多年了，师傅可真是没怎么变呢。”

　　到这时，六合则会扬起下巴，透过遮掩住他一侧眼眸的长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道“你不会觉得孤单么。”

　　孤单？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一味的认为，一提到六合的年龄，他总会用各种办法回避。

　　而现在细细回味起来，总感觉六合那时候的眼神不是装的，我是否和他一样？其实很孤单，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夜已深，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缓缓叹了一声，将手中缝制好的衣服放在了床头。吹蜡烛前，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赫连殷的床，想必床帐里的他，已经睡了吧。

　　也许是因为晚上睡得太晚的原因，本想早上早点起来给赫连殷做早饭的，结果一睁眼，却看见小少年正站在床边，一身衣装整齐的样子。

　　察觉到我的转醒，他一愣，握了握手中的书本，移开视线“我去学堂了。”

　　“哎……你还没吃早饭。”我急急忙忙的起身，回答我的却只有少年奔出门外的一个侧脸。

　　“不用了、”

　　清晨阳光正好，而那少年，翩翩如画。

　　想到这里，不禁自我嘚瑟的感叹，自己将小孩养的真好。而这个自得，却在旁晚被一身狼狈，鼻青脸肿回来的赫连殷给打破了。

　　早上出去的时候明明是个翩翩美少年，怎么一天不到，回来的却是个猪头！？

　　“怎么回事！？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谁打的。”我一把扯住赫连殷的衣襟，手中拿着还沾着菜叶的菜刀，心想只要知道是谁，就直接出去剁了他。

　　“不关你的事，这是必须经历的，是课程。”他颇为不耐的挥开我，举起手就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下干涸的鼻血。

　　我记得，毒宫下午都是武课。

　　“身上有没有伤？”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看着他一脸猪头的模样，松了手。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这般突然平和的语气，乖乖的摇了摇头。

　　我想那些孩子毕竟都小，所以估计也就只照着脸上揍他了，想罢，我点了点头“自己先去井里打点水洗洗，然后去屋里擦些药。药在柜子里……”说道一半，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啰嗦了，索性闭嘴，提着菜刀回去了厨房。

　　后来的几天，赫连殷依旧鼻青脸肿的回来，我照样放纵他，让他自己擦药。我承认这样的放纵是故意的，我明白他的自尊心，所以认为对待这时候的他，柔情的关心是多余的。

　　因为他去学堂，所以我就放弃了前段时间做早饭的习惯，回归到了以往睡到日三竿的生活。只是这天，不太一样。

　　转眼间就到了盛夏，我估摸着南山间的药材大概长得是时候了，所以就起了个早。

　　清晨的梓荷山上，就算是盛夏也凉气逼人。而此时我起的不算太早，朝阳正好，小院里一副鸟语花香，露珠透亮的景色。

　　站在屋门口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口就学话本里的戏子细着嗓子唱了一句‘两只黄雀鸣翠柳~’

　　这一嗓子后，院里不少小鸟都扑腾的飞了。而后我神清气爽的一扭头，就看见赫连殷一脸的嫌弃模样站在厨房门口，在我目瞪口呆之时，硬生生的蹦出四个字“歪七八钮。”

　　“……”

　　他走过来，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继续瞥了我一眼“还不去洗脸漱口出来吃饭？脏死了！”

　　我老脸一红，后知后觉的揉了揉眼睛，明显的感觉到了那干叉叉的眼屎。忽然想起对方刚才说吃饭……回头看去，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赫连殷手里就端了两只碗，远远的看上去，隐约还冒着热气。

　　我异常欢快的快速去井边打水洗漱，随后抱着期待的心情坐到了桌子边。

　　碗里是白花花的米粥，但是看上去……有些稠。好吧，不是一般的稠。

　　我迟疑着抬起了头，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赫连殷，小心道“你……今天怎么不去上课。”

　　他伸手拿了竹筷子，“昨天就已经测试过了，估计过段时间，大师兄就会宣布谁会继续留下深学。”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是新弟子们必须度过的一关，通过这一关，会考察到他们的资质，筛选优秀的继续学习，而完全没有资质的，则会被派发到山下去干活。

　　“你一定没问题的，加油。”我拨拉了一下碗里的……粥，寻思着要不要加点开水。

　　赫连殷在对面挑了挑眉，一副勾人的小模样，虽然脸上的那么几块青紫实在是熬眼。“大师兄说我这个年纪不是学武功的好年纪了。”

　　我继续点头。也是，都十二岁了，的确很晚了。我六岁那年学武功都没学会呢。“没关系，你是师尊亲自带回来的人，这点你不用担心。”说罢，我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就这腌菜吞了一块粥……

　　结果那是一入口的滚烫。

　　眼泪瞬间滑落下来，我不知所措的张着嘴。而下一秒，下巴就被捏住了，步入眼帘的是赫连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怒道“白痴！吐出来。”

　　我给咽下去了，而当时嘴里的饭也凉的差不多了。被赫连殷给灌了一杯凉水，他继续捏着我的嘴观察是否留下伤口。

　　而这一幕，真真似曾相识。

　　口中被擦了点清凉用的薄荷，我坐在一边看着赫连殷帮忙在粥里兑凉水，忽然就问了一句“少年，你相信前世么，”

　　赫连殷兑水的动作一顿，随即他抬起眼，一副看患者的表情。

　　我有些讪讪的，接过赫连殷推过来的碗，入手的温度刚好，粥的状态也变得正常起来。

　　一句话不说的一口口吃完，不知道为何，内心居然生出一丝丝苦涩来。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他也用这般姿势解救痛苦难堪的我，那时候，我是被鱼刺卡住了。

　　忽然很感叹这世间的轮回，真真无情。谁也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而你，却记得。只有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