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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秉烛夜游 ...

  •   阿沅、霍珍等几十余人骑着快马出城,到了大雁岭,在山脚下拴好马,先派了两个探子,到猎户吴家打探杜知府审案如何,再则领着手下人,就着密匝匝的松树林子,埋绊子、挖陷坑、布大网。
      阿沅心思深沉,借了霍珍两个人,往南面山道去。
      霍珍不解其意,往下眺望,只见阿沅吩咐那两人砍树,砍得不定,东倒一棵,西倒一棵,也不堵路,只是砍倒了算数。
      再半天功夫,人就不见了。
      霍珍正疑惑,这时探子回报,说杜知府查清案子。
      原是那吴二扯谎,公差已从他家搜出带血的长矛,现要拘他到衙门,问他杀兄的大罪!
      霍珍道:“原是这般。”
      探子又道:“约摸一刻时辰,那群官府公差都要从北面山道,上大雁岭来。”
      霍珍笑道:“正好,咱们隐身候他!”
      说着霍珍吩咐众人蒙面,躲了起来。
      他正隐在一棵老松背后,阿沅却不知何时立在松枝上,向他道:“吴家一案蹊跷得很,猎户家搜出带血的长矛,大可说是捕猎虎狼留下的,吴二怎么束手就擒?还有,杜知府审案一向要尸、伤、病、物、踪,如今只有一件证物,连吴大的尸首都火化了,怎么就断定是吴二杀的人?”
      霍珍道:“老狐狸也有急扑兔的时候,有蹊跷、没蹊跷都不打紧,我困着他人马、抢来彩匣,才是正事!”
      阿沅不言语,良久,忽然道:“若下山,往南每走十棵松树,右转。”
      话毕,她踏上松枝,隐身不见了。
      霍珍只道稀奇,这话没头没脑,是什么缘故?
      他正琢磨,杜知府的马车已来了。

      只见北面山道崎岖处,两匹骏马前驱,后头还有下役推车,吱呦呦拥上山岭来。
      又有一盏茶功夫,众人眼见着那马车驶进埋好的绊子。
      霍珍撮口呼哨一声!就有十来人抽紧大绳!霍然一声弄翻那马车!又有埋大网的、抽陷坑的,从林子里冲出来,喊打喊杀,直惊得一行官府马嘶人慌、应对不及!
      霍珍见拿下了,几步走到马车边上。
      那方师爷正从马车里爬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一个黑压压的蒙面大汉,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惊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我们官府办案,竟敢设伏拦截!”
      霍珍喝道:“管你何人,留下买路钱要紧!”
      说着霍珍推开那方师爷,掀开车帘子,要寻那拜匣。
      谁料车里空空荡荡,饶说拜匣没有,连杜知府也不知下落。
      霍珍一转身,揪住方师爷衣襟,喝道:“你的财物呢?”
      方师爷瞪着眼睛道:“什么财物?我每又不是押银车的,哪来的财物?”
      霍珍从怀里掏出告示,抖开,急问道:“这告示上的彩漆拜匣呢?”
      方师爷一见那告示,忽然笑道:“果然!果然!”
      霍珍骂道:“你笑什么!”
      他正犯疑难,方师爷一扭脖子,从他手臂底下钻过,撒腿就跑!
      霍珍正要喊人去追,却见北面山下林子里,乌压压现出百来个猎户,为首是两个脚夫抬着一顶凉轿,他定睛一看,只见杜知府坐在凉轿上,闲散摇着凉扇,膝上还放着那彩匣呢!
      原来,那杜知府见有夜贼,白日正巧又有将军山的猎户们抬着一只大虎,来官府领赏,他心念一转,就想出这么个鬼把戏诱敌!
      怎料还成事了!
      霍珍一转念,也知中计,急忙下令道:“从南面下山!”
      逍遥楼众人听令,正要下山。
      不料南面山脚下,又有百来个猎户,手执弓箭长矛,由李都头统领,烟尘滚滚拥上山来!
      霍珍叫苦,前后都是埋伏,他人马不多,如何敌得过?
      他没法子,想要硬闯,一队人马进了山林子。
      谁知这山道深不可测,转了半天,方向已失,霍珍等人更是走得脚软。
      霍珍吩咐歇住一会,有底上人道:“霍教头,这棵歪脖大松树,咱们瞧见三回了!”
      霍珍抬头一瞧,果然,这棵伞篷似的青松,打他眼前起码过了三遭了!
      这是中了谁家的阵法?
      霍珍喘气,扶着那青松,却见松树干上割下一块新皮,深刻了两行大字。
      霍珍定睛一看,心道,谁效法孙膑困庞涓?
      他再瞧这话里意思,要困的不是他,却是那杜知府。
      霍珍一寻思,恍然大悟,吩咐道:“往南边下山,每过十棵松树,往右。”
      底下一行人遵命,随霍珍急忙下山,果然走到山脚,只见林子里来时的马匹还在,那百来个围上山的猎户却不见了踪迹。
      奇哉!

      却说杜知府的人马两头包抄,围进林子,不曾见着霍珍一行,倒撞在一处!
      方师爷向那李都头问道:“你每不是从南面上山,怎么不见贼人?”
      李都头也纳罕,道:“一路上山,不见人影。”
      杜知府道:“这山势也不见稀奇,怎么就藏住人了?”
      说着,他吩咐一百个猎户四散去搜,搜了半天,不见回音。
      方师爷道:“老爷,想来那贼也有些手段,咱们先下山要紧。”
      杜知府只得点头,留下李都头接应,一行人先下山。
      谁料这山道走不完,松林里兜兜转转,鸦雀无声。
      两个抬凉轿的脚夫满身是汗,旁的人也走得力竭体乏。
      下山竟像上山一般,鬼打了墙。
      杜慎抬扇遮住日头,道:“到那老松树底下歇歇。”
      一行人就一阵风歇在松树底下,杜慎下了凉轿,迎面就瞧见松树皮上,刻字道:小阵不成敬意,谨候知府大驾。
      杜慎道:“不好!”
      这话没落地,天色就变了,四周风卷来黑压压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像被遮了天。
      官府一行人都乱了,杜慎急忙抱紧彩匣,背靠老松,喊道:“都别乱动,围拢了!”
      那些人听命,围上前来,抽刀向外,如临大敌。
      正这时,松树上久候的阿沅,飞仙一般落下来,直取杜慎怀里的彩匣。
      谁料杜慎抱得死紧,喊道:“谁敢抢我彩匣!”
      阿沅冷笑道:“大人松手罢。”
      杜慎不肯,阿沅一招神龙摆尾,一脚踢在知府大人的面门上,杜慎哎呦一声叫痛!
      阿沅轻笑一声,抱着彩匣,轻身飞走了。
      又说霍珍骑马候在山脚半天,寻思阿沅定能取了彩匣,果然,松林道上一个白衣身影,一眨眼已走到眼前。
      阿沅向他递上彩匣,道:“你往筱园复命,我另有琐事要办。”
      霍珍抱着那彩匣,心里佩服,问道:“公子那边怎么说?”
      阿沅道:“我上白马寺,明日回筱园。”
      话毕,阿沅骑上一匹马,孤身一人,沿山谷小道走了。
      霍珍瞧着,愈摸不着头脑,只得带着人马,回扬州城去了。

      白马寺,阿沅白日回来,饭堂喝了一碗稀粥,又听飘瓦忧心忡忡讲了半天的经文,从“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祇劫”,说到“劫数如四天下微尘”。
      和尚说,将四天下磨散成了微尘,劫数像微尘一样多。
      阿沅道:“谁这么可怜,受这么多劫数?”
      和尚说是众生。
      阿沅点点头,看着旁边喝粥的何燕及,道:“你怎么也来了?”
      何燕及笑道:“阿沅姑娘下山去了,宗师一人在寺里,岂不寂寞?”
      阿沅不搭理他,又向和尚道:“我回来,有一事,你从筱园领的银子——”
      和尚笑道:“赵公子派你查账来了?”
      阿沅摇头,笑道:“我看你新修的佛殿不错,金身大佛,风光得很。”
      和尚嘿嘿一笑,阿沅道:“剩下的银子,请人凿出四个龟驮大碑,竖在白马寺东南西北四座山头上。”
      和尚道:“这是为何?”
      阿沅道:“我有用。”
      和尚笑问道:“那碑上刻什么字?”
      阿沅道:“回头等我来刻。”
      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答应了,又道:“檀越,菜地里那四个新坟,我挖了开来。”
      阿沅微微一笑,道:“如何?”
      和尚道:“檀越的仇家不少,布个阵法也好。”
      阿沅一怔,飘瓦聪明绝顶,想必已猜出她的来历。

      两人闲谈间,夜色已至,和尚说去佛殿纳凉,坐在廊下抚琴,何燕及点了几枝烛火,铺下白纸,拧着眉头,目光逼注,摹那幅筱园所见的山水图。
      山间寂静,琴声深微,阿沅坐着,静如顽石。
      万籁戛然而止,飘瓦道:“檀越不像活人,这该如何是好?”
      活人有七情六欲、悲欢得失,只有出家人都抛却了,没有。
      但阿沅不是出家人。
      何燕及道:“宗师,她杀人太多,分不清生死。”
      阿沅冷笑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何燕及嘿嘿笑道:“姑娘试过男女之事么?寻个可心人儿,行快乐事,入了骨髓,才知道活着好呢!”
      阿沅不言语,问和尚取了青藤纸,坐在大殿上,点一枝烛,金勾银画,抄痴花鬘。
      何燕及摹那山水画不得精髓,揉了画纸,新铺一张,提笔描起别的景致来。

      夜色愈深,大殿愈静,烛火只剩短短一截,和尚抱琴要去,何燕及也不画了,阿沅也要收起经文,谁知有人叩敲寺门,咚咚几声。
      和尚道:“阿沅去开门。”
      阿沅秉一只烛火,起身,去抬了门闩,吱呦打开寺门。
      只见赵洵一人提着灯笼立在门口,山风往来,露草泠泠,沾湿衣摆。
      阿沅忽见着他,有些诧异,道:“我向霍珍说明日下山。”
      赵洵点头,道:“我夜里睡不着。”
      “为这个你一个人上山?”阿沅问道。
      赵洵“嗯”一声。
      阿沅缓了片刻,道:“那你跟我来罢。”
      阿沅引赵洵到大殿,飘瓦骤然见着财主,笑道:“不知贵客深夜来访,小僧这就烧水备茶去。”
      赵洵道:“茶水不必了。”
      何燕及笑道:“赵公子夜里渴了,让阿沅烧水就是了,高僧,各回各房罢。”
      飘瓦笑,告辞去了。
      阿沅领着赵洵,穿过佛殿,到后院一间厢房,请他歇息。
      赵洵问道:“你睡在何处?”
      “后边柴房。”阿沅道。
      赵洵道:“你不跟我一处歇着么?我睡榻上,你睡床上就是了。”
      赵洵见阿沅要走,又道:“我一个人在此处,仇家又多,要是有人来杀我。”
      “你武功好得很。”阿沅道。
      “那也要有人照应。”赵洵道。
      他也晓得要有人照应,却一个人冒着风露上山来。
      阿沅没说什么,留下了,阖上门。
      她睡床上,他睡榻上,吹熄了烛火。
      夜色静静的,赵洵又道:“霍珍问我你的来历,我实告诉他,你姓顾,他就呆若木鸡了。”
      阿沅道:“你不该说实话。”
      赵洵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心里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别人想拦,不见得拦得住。”
      阿沅沉思,他倦了,半梦半醒,又道:“我想着明日就是绍兴灯会,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秉烛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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