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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月双清 ...

  •   城楼上,谢无忧正得意,谁料赵洵转眼就站在他跟前,人背着月光,瞧不清脸上神色,藏也藏不住的杀气。
      谢无忧刚要说话,赵洵扇子随手一拨,谢无忧手上的酒坛子就飞了出去,咣一声砸在城堞上!
      谢无忧看动了手,也出一招,空拳压顶。
      赵洵抬手一挡,谢无忧哎呦一声,只觉得骨头都被震碎了!
      他后退两步,道:“有误会。”
      “什么误会?”赵洵扇子轻轻敲他的头。
      谢无忧脑门一震,扶墙跪着,倒吸一口凉气,骂道:
      “真打……打?你别欺人……人太甚啊,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哥……”
      赵洵冷冷道:“你哥管教不了你,我为他做一件好事。”
      说着,他展开手上的檀香扇子,谢无忧乱拳要挡,没挡住,那扇贴紧了他的脖子。
      赵洵道:“若将你挫骨扬灰,迎风洒了,就算你哥来寻,也是死无对证。”
      谢无忧斜眼瞪着那扇子,后背冷汗涔涔。
      更不耐烦又多了一个人,柔声道:“灰烬还可寻觅,不如猛火烧了他,化作一道轻烟。”
      谢无忧僵硬地转过头,此时,阿沅正站在他身畔,望着他微微一笑。
      呜呼哀哉,谢无忧闭上眼睛,道:“我死前还有一件心事。”
      “什么心事?”
      “姑娘将将刺穿我的那一剑,虽隔了数月,但我仍时时想起,可谓魂牵梦绕!若你不让我学会那一剑,我就是死了,也要来寻你。”
      赵洵冷冷道:“你是拜师,还是要挟?”
      谢无忧忙道:“岂敢,岂敢,我有束脩之礼,学成之前,每月奉上二十两银子。”
      阿沅听了,道:“五十两。”
      谢无忧瞪大双眼,道:“我哥每月才给我五十两。”
      “那你留着三十两,给路上的牛头马面买酒喝。”
      赵洵忍俊不禁。
      谢无忧长叹一声,双手捧住赵洵那扇子,哀求道:“五十两就五十两,师丈,您松松扇子,割得我脖子疼。”
      赵洵听了这句,神色淡淡,收了扇子。
      他轻轻拉着阿沅,飞下城墙。
      谢无忧连忙爬起身子,揉着脖子,看城墙根上,那二人在月色里,愈走愈远。
      谢公子忽然觉着扬州城比往日热闹一些。

      却说两人回到筱园,也不用底下人引路,赵洵提着灯笼,穿过园子。
      夜里四处都静,却有一处传来人声,似是程莲和青娘。
      那处奇峰绝壑,陡上陡下,惯能藏人。
      阿沅起了玩心,要看,赵洵陪她,索性吹熄了灯笼,绕过暗处,近了。
      阿沅停下,赵洵也停下,两人如在池底,仰视荷花。
      只听程莲道:“外头买的乳酪,没什么滋味,不如我做的。”
      “你有什么秘方?”青娘问道。
      “我让小勺子养了一头牛,取了新鲜牛乳,放在盆里一整夜,早上起来,那乳花就簇簇的,这时用铜锅煮了,再用兰雪汁浸了,煮在瓯里做成的乳酪,那才真是雪腴霜腻,吹弹可破。”
      “你很用心,做的也金贵。”
      “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做一碗。”
      程莲格外热心,青娘道:“这倒不用,就你上回说的什么蜂蜜炖雪梨,倒可以教教我,我吃了,养嗓子用。”
      “这有何难?你要吃那糖水,我天天给你做,送到你房里去。”
      底下,阿沅听着,明白了,不好再听,才要走,却听青娘道:
      “我受你恩惠,没有什么可报答的,不如我唱一支曲给你听听。”
      程莲喜不自禁,道:“那是我耳朵有福气了。”
      “你想听哪首?”
      “当年在浔阳楼,你唱过的大曲,叫什么名字?”
      “那一曲叫人月双清。”
      “原来是人月双清,我记得有一句,道,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
      “你记得不错。”
      程莲笑着,越要卖弄,道:
      “我还记得余下有几句,道,人生几见此佳景?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赵洵听了这词,默了一遍,暗光里看阿沅一眼。
      他有月,有人,惟愿取年年都有此夜。
      青娘点头,笑道:“你有心了,记得这般全。”
      程莲又道:“我听闻,你另有一曲,唱得钱塘人人断魂。”
      青娘道:“那曲太悲。”
      “若你肯唱,再悲也要听的。”
      “那我站水边唱给你听。”
      说着,青娘走到荷花池边,程莲为她提着灯笼照路。
      良久寂静,忽像久悲之人,蓦地放声,惊得人心神一震,更难耐叠词重重,无限凄凉。
      阿沅已晓得,是当年那首曲子。
      她屏息而听,往事纷至沓来。
      五年前,她与赵洵初到钱塘,藏身破寺,一心等候识得他的长辈,前来接应,但因银钱使尽,一日比一日难捱。
      这天傍晚,两人饿得不行,她寻着门路,带赵洵走到街上。
      原来有一家富户,为老人庆寿,沿街施粥。
      她领着赵洵站在乞儿之间,排队到天黑,轮到他们,得了两碗粥,粥里各有半个红鸡蛋。
      阿沅心喜,和赵洵正要走.
      谁料背后那施粥的几个下人,冷嘲热讽,道,一个大男人,也不曾断手断脚,却连老婆都养不起,定是好逸恶劳之辈!
      阿沅拉着赵洵坐在墙根下,离得远远的。
      隔墙有唱戏祝寿的,热热闹闹,阿沅说鸡蛋噎得慌,又将碗里半个给了赵洵。
      赵洵神色淡淡,也没说什么。
      那老寿星大抵糊涂了,寿宴上请了绝歌台青娘,唱一首极悲的南曲,唱得字字惊心。
      那时,赵洵句句入耳,停顿良久,才又埋头喝粥。
      此时,本应事过境迁,不知为何,他再听得这首曲子,仍然苍凉。

      不远处,花木疏影里,有一个人道:
      “北雁南飞,客寒岭,飘萍和断梗,去去都无凭。”
      水边上的程莲问道:“谁在那里?”
      陆青踱出步来,笑道:“阿佛姬果然名不虚传。”
      青娘望向来人,道:“你是何人?”
      陆青笑道:“在下陆青。”
      “莫不是当年,杭州陆青班的当家?”
      “正是在下。”
      “你竟还活着?”
      江湖传闻,陆青不愿给王侯唱戏,有人说,他在城门口火烧戏衣,跑了,有人说,他在戏台上口吞炭火,哑了。
      陆青笑道:“若不活着,怎能见着姑娘?适才是我技痒,坏了这曲子。”
      青娘道:“陆当家过谦了。”
      陆青道:“听闻姑娘名儿里那个青字,和我的一样写法。”
      青娘但笑不语,程莲听了半晌,脸色愈来愈不好。
      陆青是打哪儿窜出来的?初见青娘,就和曲一首,问起名号来了?
      程莲一步站在二人当中,道:
      “陆大哥,刚才我撞着小乙,说公子爷有事寻你,正在止心楼等着呢。”
      陆青听了这句,告辞道:“那我先去了。”

      池子底下,赵洵微微一笑,握着阿沅的手,道:“听曲听进了心里,难解,你少听一些。”
      阿沅点头,并未挣开他,赵洵携着她,缓步回止心楼,边走边道:
      “明日,我在黄掌柜家,请柴家少爷和少夫人过府一叙,试二人一试。”
      “你用什么名头?”阿沅问道。
      “黄公子的爱妻过大生日。”
      “黄公子是谁?”
      赵洵含笑道:“我陪柴少爷玩耍,你陪柴少夫人。”
      阿沅回过神来,他是黄公子,她是他的爱妻。
      赵洵往前走了,阿沅还在花下不动。
      此时,恰恰陆青提着灯笼过来,只看见阿沅,问道:“公子在么?”
      阿沅回过神,应了一声。
      陆青举高灯笼,往阿沅脸上照了一照,道:“可怜你这脸,你觉得好一些没有?我有一些玫瑰粉,给你擦脸怎么样?”
      “不用。”
      陆青又低声道:
      “公子待你如何?他凶神一般,你要是嫌他不好,我带你在扬州城四处逛逛。城南朱家有好大一棵桂花,树下可坐三四十席的客人,没有亭台碍事,朱老头不许别人看,锁紧了园子。哪天你有闲心,我带你偷偷去看,怎么样?”
      陆青不知死活说了半天,赵洵自石径花影里,步出身形来。
      陆青迎面一看,五雷轰顶,结结巴巴道:“爷……您……您在呢?”
      赵洵冷冷道:“你那水草捞完了?”
      “捞完了。”
      “明儿你跟我去黄掌柜家,接着捞。还有,你没事别去寻青娘。别人的媳妇,你热络什么?”
      陆青听得满头大汗,连连应是,又眼巴巴望着公子爷拉着阿沅姑娘,宝贝似的,进了止心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人月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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