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73、23.

　　23.

　　喜欢和很多人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是因为当你笑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陪着你笑；而当你哭的时候，也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掉下眼泪。
　　最开始的时候，旁边还有细细碎碎的讨论声，老资历的荣耀迷们会轻声跟自己身边的年轻玩家讲最初那个时代的叶修是什么样的，有的还骄傲地说：“知道吗，我曾经在一区的时候就跟一叶之秋遇见过！”

　　电影的开场是一个小小少年的背影，斜背着一个小书包，站在一座大大的别墅前。
　　镜头慢慢拉近又渐渐变远，小少年回头，侧脸在夕阳里染上金黄。
　　他站在那里很久，随后坚定地握了握拳，像是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一样，迅速地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向远方，直至奔跑起来。
　　蓝河听到钱星月小声地问他：“这个镜头是在演他那时离家出走的场景吗？”
　　蓝河就“嗯”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钱星月带着怒气说道：“还没长大成年就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明明应该被叫作不良少年，干嘛要拍得这么优美？是在鼓励所有的孩子都离家出走吗？”
　　蓝河听了，实在是没忍住，小声笑了出来：“阿姨您别生气，导演也是为了电影效果，并不是说鼓励离家出走。主要是……叶修他是个个例，虽然他那时候那么做是有够不成熟的……但是，有时候也不得不庆幸他当年的选择，否则，荣耀就会失去这么一个王者……”
　　蓝河说到最后有点慌，真怕钱星月听到会直接暴走，自己明明是在努力刷好感度的，可却偏偏不知好歹去戳她的雷点……
　　但这是蓝河的真心话，他并非支持离家出走这种举动，可也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对叶修这样的选择感到庆幸。
　　荣耀十五年，他是最强的王，如果当年叶修没有如此执着而坚定地踏出这一步，又会是怎样不同的结局呢？
　　如果那时他没有义无反顾地走向这个游戏，那么现在的叶修，或许是叶氏集团的总裁，每天狂霸酷炫拽地签着文件谈着生意；或许会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手速和情感都结合得很好，偶尔在哪个剧院里开个小型的音乐会。
　　有很多很多的或许，很多很多的可能性，但十五岁的那一年，那个小小少年终究还是选择了他最喜欢的那条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没有犹豫。
　　从此便是十年，十五年……
　　蓝河知道，叶修一定是从他迈出的第一步开始就从来也没有后悔过。

　　电影后面的内容便按着时间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再后来，偌大的电影院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声音，大家屏息静气，都在关注着电影的内容。
　　钱星月也没有再出声，蓝河知道，她刚刚的气恼只是触景生情，毕竟那时的叶修做出的选择，真正伤害到的也只会是他的父母。
　　没有一个母亲面对离家出走的孩子能觉得开心，所以那时候矛盾才会激化，隔阂才会加深。
　　不过好在已经过去了，无论怎样，叶修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现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他的父亲在他可以为国争光的时候便已经原谅了他，甚至对他的选择给予了欣赏；而他的母亲，也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试着去走近他，理解他的梦想和事业。

　　以游戏为主题的纪录电影，大部分还是以讲述游戏中的角色为主，很多精彩的对战场面让全场的观众都激动起来。
　　蓝河看到钱星月在欢呼声里望向四周，而后回过头，重新紧盯住屏幕，嘴角微扬。
　　蓝河相信，在这一刻，她的心里也会产生深深的自豪感，因为那些巨大的欢呼声，都只是为了一个人的成功而喝彩。
　　而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电影的结尾，蓝河在第一次看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结束在荣耀世界邀请赛拿到冠军的那一天，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导演却让它结束在兴欣举办全明星周末的场景中。
　　电影的最后，是叶修清唱《无悔这一生》的镜头，没有经过后期音效处理，没有添加什么背景音乐，只是叶修一个人静静地唱着那首歌。
　　沙哑的，带着十几年沧桑质感的声音，他告诉所有人，这一生，他从不后悔。

　　电影散场，夜已渐深，却没有一丝风，依旧热得厉害。
　　他们出来的时候钱星月接了个电话，蓝河站在旁边觉得闷热不已，便拿起手中刚刚发的电影宣传海报扇了几下，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看到钱星月一身长袖的衣裙，便改为轻轻地为她扇着凉风，想要送去一点清凉。
　　钱星月挂断电话，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蓝河正轻轻地为她送着凉风，没有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里满满的都是真诚。
　　她愣了愣，忽而笑了出来，说道：“那年我带叶修和叶秋去看电影，那时他们两个才十岁出头，看的是一部特别感人的片子，讲了一匹小白马和它主人的故事。
　　“叶秋哭成了个小泪人，叶修从小心就大，半点眼泪也没掉，但也能看出来他很难过，只是假装坚强，还偷偷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让我们看到他的表情。
　　“那也是个夏天，闷热极了，影院里面的空调不怎么好用，我们三个都热出了一身汗。出门之后，也是这么站在路边，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
　　“看我很热，叶修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宣传单，就这么站在路边给我扇着风。虽然只是轻轻的小风，可那时觉得，真是比家里的空调都管用。”
　　钱星月忽然说起了叶修小时候的事，只是她的微笑里有一些隐藏不住的忧伤：“那是我唯一一次跟叶修一起看电影，后来工作越来越忙，再后来……你知道的，他就离开我们了。”
　　钱星月叹口气：“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他回来，却又倔强地想等着他自己回来。盼了十几年，终于盼到了他退役。
　　“其实我真的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理解他的事业和选择，也已经彻底原谅了他那时的错误。对于他现在的成就，我也为他骄傲。”
　　钱星月忽然紧紧地盯着蓝河的眼睛：“在最开始知道你的存在时，我的心里也只是有些生气。可后来最让我愤怒的，是他在我们和你之间，毅然选择的是你。
　　“我当时逼他，是因为我又愤怒又绝望。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他十五岁那一年在游戏和我们之间选择了游戏，而十五年之后他在你和我们之间，却依旧还是选择了你。
　　“我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选择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把他的父母、他的兄弟放在第一位。所以我那时决绝地想，既然我的性格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么我就非要逼他做一个选择。如果他选择你，那就跟我们一刀两断好了。”

　　他们坐在车上的时候蓝河还在回忆着钱星月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在了心里。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钱厅长家里，刚刚钱星月接到的就是钱厅长的电话，说是老家的亲戚过来探望，带来了自己做的糖烊和藤羹。
　　这是钱星月最喜欢吃的东西，别的地方很难买到正宗的，只有老家才会有这两种美味。
　　“阿姨，去了之后我可以跟那位过来探望的叔叔学一学怎么做这两样东西，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给您吃了。”蓝河对这两样东西闻所未闻，但听钱星月讲了讲，觉得自己努力一下应该会做到的。
　　“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细心就好，材料也容易找到，所以应该会做出来的。”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小许……”钱星月忽然喊他。
　　蓝河有些怔，这应该是钱星月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之前除了把自己介绍给她的下属，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都是有话便直接说，没有任何前缀。
　　“叶修见过你妈妈么？”钱星月却是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蓝河没瞒，轻轻地点了点头：“见过的，之前他去G市打比赛的时候，去见过我妈几次。”
　　“那你妈妈对他印象怎么样？”钱星月看着他，“他对你妈妈，也像你对我这样吗？”
　　蓝河低声笑了，却带着一丝苦涩：“我妈一开始对叶修的印象特别好，很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叶修对我妈也很好，即便后来我妈因为知道了我和他的事而对他改变了态度，他也还是对她很好。
　　“叶修买了好多保健品给她，每一样都特别贵，我妈做手术的钱全是叶修拿的，他还去翻笑话全集给我妈讲笑话，陪她练习走路。即便我妈自始至终都很冷漠，他也还是一直赔着笑脸……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我做到那样。
　　“所以阿姨，其实我和他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他对我妈妈好，是因为那是我的妈妈；而我想对您好，也是因为您是叶修的母亲。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和他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们分手到底是因为什么？”钱星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
　　“是因为两边的家人都不同意，尤其是我母亲，她很坚持。而且她的情况您应该也知道，所以那段时间我压力真的很大。叶修是觉得我太难了，所以他才主动提出了分手。”蓝河低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后来是因为实在分不开，所以就和好了，就这么瞒着两边重新在一起了？”
　　“嗯。”
　　“那你们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钱星月看着他，“你们会一直坚持到什么时候？”
　　蓝河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隐瞒，全都照实讲了出来：“我们约定，到他三十五岁正式退下来的时候，如果您和我母亲依旧不能同意，我们就分开。”
　　“然后呢？你们分开之后，会去找女人各自建立新的家庭吗？”
　　蓝河听了，愣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不会。”
　　“会一直单身下去？”钱星月追问道。
　　“对。”
　　“你确定？话有时候不要说太满。”
　　蓝河却只是再一次点头：“我确定。”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钱星月说：“那你觉得叶修会怎么做？”
　　蓝河这次却是轻轻地笑了，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呀，大概是我见到过的……最坚定的人了。”

　　蓝河回到兴欣的时候叶修没在打游戏，而是在电脑上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到他写的是训练计划。
　　很快又到了假期，这一赛季兴欣发挥得还算可以，虽然未能进入半决赛，可是在现有的情况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真的已经很不错，尤其是几个新人表现得都可圈可点，给了整个战队很大的信心。
　　所以叶修正在写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夏休期的训练计划。
　　虽然会放假，可作为职业选手，即便是在家里休假，也还是不能完全放松训练的。
　　蓝河在后面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怎么看计划的内容，只是有些愣愣地望着叶修的背影。
　　直到叶修停下来，转过头笑着对他说：“看我看入迷了？”
　　蓝河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嗯。”
　　叶修就站起来，拉着他往宿舍走：“来来来，跟我讲讲今晚上刷的这个副本通关了没。”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蓝河把看电影的整个过程都跟叶修讲了讲，包括后来钱星月对他讲的那些话，也都告诉了叶修。
　　“在你舅舅家的时候，程程坐在阿姨旁边，对她说最喜欢我，以后想嫁给我，结果阿姨看了我一眼，很小声地说了句，‘这不成叶修的情敌了’？”
　　“哟？她真这么说？”叶修显然也很震惊。
　　“是的，真这么说，不过那会儿就我们三个人坐在那儿，你舅舅舅妈都没听到。程程倒是听到了，不过她没听懂。”蓝河解释道。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哪儿敢说什么啊，就听着呗。”蓝河说着就发起呆来。
　　“诶？发什么呆呢？”叶修看出了蓝河的不对劲，问道。
　　“叶修，阿姨问过我，说就算她同意了我妈也不一定会同意，那我们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有啊！怎么没有？意义这种事情关键看个人怎么想，不是非要得到想要的结果才算有意义吧？有时候，我付出过了，我尽力了，这就是意义。”叶修说得很坚定。
　　他拍拍蓝河的肩膀：“如果你觉得没有意义，又怎么会天天去刷我妈的好感度？蓝河，你做这些为了什么我都明白，就如同我做的，你也都记在心里。”
　　他搂住蓝河的脖子，轻轻地往自己怀里一带，趴在蓝河的耳朵边上。
　　在夏日的夜晚，因为亲密无间，所以叶修闻到了蓝河身上汗水的味道。可又不止是这些，因为蓝河头发上的草木香气也同样飘了过来。
　　叶修喜欢蓝河头发上的这个味道，所以他凑到蓝河的头顶轻轻地嗅了嗅，然后才说：“有时候真心认为，两个男人在一起，感情到了一定程度，不一定就比男女夫妻差到哪里去。对于你，除了爱情之外我还有更多的感情在里面，你还像我不同姓的兄弟，无血缘的至亲，但无论哪一种，我都坚信是可以一生不变的。”

　　叶修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望着蓝河的眼睛，他只是搂着蓝河的脖子慢慢地走在马路上。旁人看过去，他们就像是一对亲密的好朋友，好兄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连语气都是淡淡的。
　　可蓝河却被叶修这句话里的坚定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每一个细小的不同，都有可能使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
　　如果那年的叶修没有选择一条艰辛的离家之路；如果那年的蓝河没有在某个放学的傍晚不小心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荣耀宣传海报；如果那年的叶修不是在第十区重新起步；又如果那年的蓝河没有带着一张新账号卡从神之领域走向十区那片崭新的荣耀大陆……
　　很多个如果，变成了他们相知相伴的契机。
　　原来人和人看似简单的相遇或重逢，却是打败了很多很多个差一点的错过。能穿过人山人海来到你面前与你相爱，便已是今生最大的缘分，最好的命运。

　　蓝河扬起唇角，慢慢地抬起手，牵住叶修搂着他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他微笑着对叶修说：“那年我十七岁，某一天傍晚，我骑着单车放学回家。”
　　像是重新回到了那年夏天，蓝河的笑意渐深：“骑到一半，因为天气太热，我停下车去路边的小店买了支雪糕，出门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马路对面那大大的宣传海报。”
　　他走到叶修面前，静静地与他对视：“那海报上是一个很帅气的游戏角色造型，拿着一把很酷的战矛当武器。我多看了几眼，知道了这款游戏叫荣耀，这个角色叫一叶之秋。”
　　蓝河往前跨了一步，和叶修几乎气息相闻：“那年我高二，每一天的生活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那时候什么娱乐活动都无暇顾及，但我在那一刻却觉得，这游戏真是超酷的，一定很有趣。
　　“所以我发誓，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要去玩一玩这个游戏。”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而下一秒，一个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很浅的触感，却带着熟悉而深浓的情意。
　　他听到叶修笑着对他说：“谢天谢地，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