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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军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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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痛恨体力活,连带讨厌所有体育活动,当然也包括军训。可是世界上的事有时的确很奇妙,你最不想遇见的事,却往往偏偏就会发生。九月八日,四年级第一学期开学才一个礼拜,学校领导就脑子坏去,宣称要把四五年级全体学生拖去叉叉军训基地学军。一时间两个年级九个班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公平啊~~~”四(3)班教室中一片鬼哭狼嚎。
“八成是想体现我校的素质教育,低年级太小经不起蹂躏,六年级忙着考初中,就拿我们开刀了。”小虹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黄茵十分不屑地说:“我最讨厌这种牺牲学生利益的老师了,偏偏又全是这种货色,春秋游净搞些垃圾也就算了,军训至少要收个两三百元,天晓得他们能拿多少回扣呢。平时把我们当免费劳工不说,还经常为了那啥广播操比赛之流的废事不按时放学,占用我宝贵的时间,渣子、废柴``````”似乎是个愤世嫉俗的小孩呢。
教室已然沸腾如菜市,同学们都慷慨激昂的发表意见。小虹发现同桌的小白一声不响状况十分不对,原来她已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已了无生趣,军训十天欸,这日子没法过了,天要亡我!”蹭的一下坐起,“我要去开病假单,请十天假,对了,我姑父的叔叔的表哥的小姨子的外甥的同学在第叉人民医院工作,拜托他给作假证``````”持续叨念中。
小虹以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心想这孩子吓疯了。
小白的美好愿望终究落空。
九月十一日清晨,她拖着一只大旅行箱,背着一只大书包上了车,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爬在车窗上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慢慢消失在视线内,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小虹见她气息微弱,便仗义安慰:“别担心,我会帮你的。”小楚闻言顿时明亮起来:“真的?帮我洗衣叠被洗碗削水果?”
小虹那个气啊,“你想都别想!我跟你同龄欸,你还真说的出口?!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吗?我这作的什么孽啊~~~”
“不就是交友不慎吗,用得着呼天抢地``````我是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见小虹双手扳着关节,立即见风使舵。
“不过,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人家都只有一包的说。”
“我带了十天份的衣服,还有枕头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香皂,十天份可乐、统一奶茶和水果。可恶的学校竟不许我们去小卖部,哼,明知道我不喜欢喝白开水,故意为难我。”然后双手合十,满眼星星,“拜托你一定要帮我削水果,我们相识一场,你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我在这十天中因缺乏维生素而死吧。”
“十天而已,死不了人的。再说你连皮吃不就得了。”
“宁缺勿滥。”义正辞严,斩钉截铁。
小虹无语问苍天。
整辆车一开始处于愁云惨雾中,但到底是小朋友,没一会儿就闹开了,打牌唱歌呼朋引伴,像郊游似的。三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这帮小孩都是吃过猪肉没看过猪走路的人种,车子开出市区后就很兴奋地看着公路旁的植物以及隔三差五出现的小池塘和状似别墅的小平房。然而新鲜感终究会过去,到达基地后,看着简陋的宿舍和高过人头的杂草,大多数人都泄气了。
小虹转头看向小白,果然是一脸菜色。
“算啦,反正人都来了,想开点吧。先去寝室把东西收拾好,然后集合参加入营仪式。”班主任李华如是说。
宿舍八人一间,上下铺,只有两个转头电扇,及一日光灯,一写字台,一靠背椅,八小板凳。
小白和小虹、黄茵、吕意等人住一间。小虹是室长,她把从老师那儿领来的时刻表贴墙上,又摸出一个小本子,“每天早上会有人来查房,东西一定要放整齐,被子叠成四方,脸盆统一放床下••••••也不多啦,就归纳出二十几条规则而已。别瞪我,这是上面关照下来的,我也很无奈。而且做不到就扣分,扣十分以上的寝室另派劳动。哦,对了,‘为了发扬艰苦耐劳的精神’,不许光顾此地的小卖部。”
大家开始辱骂学校。
前面就说过小白的生活习惯很散漫,她从没主动整理过自己的房间。自己懒,还不让别人给她理,号称乱中有序,呈自然凌乱美。所以这会儿整理寝室时,小虹干脆直接遥控她把这个放那里、那个放这里••••••
好不容易把那可媲美废弃仓库的寝室弄干净,还来不及躺床上喘口气,就被抓去入营式了。一群可怜的孩子顶着九月的秋老虎,傻站着眼看校长教务主任之流挨个儿上台用肺说话,还不得不时时鼓掌。被逼着做讨厌的事,还要装出乐在其中的样子,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入营式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小白和小虹决定先去熟悉一下环境。她们到开水房转了一圈,顺便打水,发现此地距寝室十分遥远。然后又去浴室踩点,看到了潮湿脏乱的水门汀和发黄的瓷砖,小白当下决定这十天都不洗澡了。小虹虽然也有点摇摇欲坠,却还是拿出天生的沉稳气魄规劝她要是不洗就别想进寝室。末了还加了一句,相信另外六人也不会反对的。
晚饭时到食堂实地勘察,菜色普通,很多是肉糜做的,而且满足食堂的十五字真言: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为了避免饿死,小白含泪吃下半碗饭和一只狮子头,她最痛恨肉糜类食物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趁老师不注意时顶风作案,逼小虹掩护她,潜入小卖部买了十天份泡面,打算将宁缺勿滥进行到底。
在回寝室的路上,小虹看着那堆泡面叹息道:“你干脆到外头站着面向西北方张开嘴算了。”
“我妈也这么建议过,只是我奶奶坚决反对。”小白笑得那叫一个欠扁,她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挥拳相向的冲动。
然后走到一半时又和李华老师狭路相逢,两人吓得差点缴械认罪。而老师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吃饭时还是得一起排队去食堂报道的”就自拎着她的一大袋泡面零食扬长而去。于是李华老师在小白和小虹心目中的形象又一次高大起来。
晚上在简陋的浴室里洗过澡,又要洗衣服,小朋友们抱怨连连,这年头哪个小破孩懂得作家务。带了十天份衣服的小白被投以敬仰的眼神。八点半就熄了灯,大家第一天到陌生的环境,都睡不着,外面又随时有老师巡逻,不能起来做别的事,也不能大声聊天,否则会被抓去罚跑步;男生好像已经有一间寝室被杀鸡儆猴。
第二天好多人都被熊猫附身。大多数人都在吹号前就起床了,每层楼只有一间厕所,必须轮流洗漱。小虹洗完回寝室准备餐具,却见小白还在死睡,怒了,一把抓起她猛摇,只差没给她几巴掌,终于醒了。小虹也不废话,将牙刷毛巾扔给她,以眼杀人,小白这才晃晃悠悠的下地,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今天没有打太极耶。”回答她的是一支迎面飞来的洗面奶。
黄茵叹息:“我从昨天就想说了,本来一直以为白玉京是个自觉的人,没想到生活能力这么差。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隔肚皮吗。”
“终于有人比我更废了,我妈也该满足了。”吕意很感动。
另一个室友君紫拍拍小虹的肩,“楚青虹,你辛苦了。”
小白苦心经营的道貌岸然的形象在这个寝室中毁了。
军训开始。其实也就是稍息立正站好,只不过一站就是半小时,小朋友们汗如雨下,却又敢怒不敢言。“教官”和“教师”一样是统治阶级,可怜的小平民们只好用脆弱的心脏去架那刀刃。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只休息了三次,每次平均不超过十分钟。已经有人想套教官麻袋了;也有人思想比较透彻,认为那治标不治本,应该要套就套学校领导。
吃午饭时小白也有去食堂做做样子,准备回寝室后再吃个泡面。本着不能浪费已缴饭钱的原则,她也去打了饭,发现也不是天天吃肉丸,今天就有三色鸡丁。看周围的同学都埋头苦吃,也确实饿得慌了,她还是一起吃了。省下一碗泡面。
下午继续训,解散后就见他们慢吞吞的爬回寝室。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洗澡。小白累得没空抱怨,小虹也累得没空听。
如此这般,每天军训吃饭洗澡洗衣服整理房间,小白觉得还挺充实的(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第七天,教官说他们总算站得直了点,动作整齐了点;大家都觉得这样的锻炼也不错,有几个男生已经立志将来去参军了。
第九天,下午训完后,小白和小虹带着苹果去散步。到处逛逛,看看杂草,以及远看白白的一团,近看脏脏的小羊(为什么军训基地里会有羊呢)。
“你说,这些羊是养来干什么的?”小白对此颇有兴趣。
小虹沉吟片刻,“应该是要吃的吧。”
“唔。”小白一边咬苹果一边猛盯着小羊。
小虹瞥她一眼,“你该不是在想怎么料理这羊吧。”
“没啊,我不大喜欢羊肉。”
“哼。”
第十天,由于是最后一天,所以教官们化“惜别之情”为教学动力,同学们也很“感动”,表情精彩得很,估计都在腹诽。当天晚上的结营仪式,听了校长令人昏昏欲睡的演讲后,开始表演节目。每个班级都要合唱《咱当兵的人》和《打靶归来》并评分,天晓得这种歌有啥好评的,还不就这样。最后是教官们表演搏击,看得小破孩们目瞪口呆,大侠啊大侠。
回寝室后,黄茵说当兵一定很辛苦,《咱当兵的人》中那句“自从离开了家乡就难见到爹娘”真是苦啊,我不过出来几天就开始想家了呢,教官也挺可怜的。大家都点头称是。此刻她们都有点明白何谓人性本贱了,平时老觉得家长唠叨又多事,离开了他们才知道那些唠叨和多事给了我们多少温情。当晚大家都很兴奋,明天就能回家了,于是连澡都不洗,打完包就一直聊天。而小白则因为整个人松懈下来睡得特香。
隔天早上九点发车回家,气氛更像郊游,来时那一幕重现。小白继续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小虹已放弃叫她一起打牌了。
到达学校时,已有不少家长在那等着接人,一时间场面热闹啊。尽管小白家离学校只有三百米,爷爷奶奶还是来接她了。奶奶看到她晒得像印度阿三似的黑,心疼得快哭了。前些天小白一直想着回家后要怎样怎样诉苦,现在她却只想说其实也还好,我玩得挺高兴的。
和同学们道别,回家先大吃一顿,洗个澡顺便保养一下晒成杂草状的宝贝长发,然而效果不彰。痛定思痛之下决定去店里修剪。于是小白跑到附近的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理发店,对店员说,剪发,打薄但不要改变长度。被回以奇怪的目光。也是啦,小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干嘛。
理发师甲拿出一只电夹,开始一束一束的给他把头发夹直。起初小白只觉得奇怪,也不以为意。可是一刻钟后他只夹完一半,还继续悠哉游哉地慢动作。
小白终于沉不住气,问:“叔叔,一定要加一遍才能剪吗?”
“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还是这样比较好。还有我才二十岁。”
小白不置可否。
又过了半小时,他终于开始剪了,一样是慢动作。这时又有一人上门,小白从镜中看见来人面貌,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竟是他们校长。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最最最最最关键的是,校长拥有光明顶造型很久了!!!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招待他的理发室乙也是一脸黑线加汗,莫非他想打理的是假发?!
只见校长安之若素的坐上一把椅子,说要洗发护发。这句话造成了一阵冷风吹过以及乌鸦飞过的卡通效果,在场的人都差点扑街。然而理发师乙不愧是专业人士,心理素质硬是要得,镇定地检查了整个脑袋,终于在后脑勺上找到几根毛,考验他技术的时刻来临了。
小白不知道校长会不会认出自己,毕竟全校五百多号人呢。她拼命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以免一笑不可收拾。而甲则借故拿剪刀,跑进了里间,估计是把持不住了。一会儿回来继续剪头发,边剪还边抱怨她的头发太厚难剪,小白真有冲动给他一顿胖揍。
很快,校长的洗发护发就结束了,乙的技术果然过硬,一根头发都没弄断(乙:这弥足珍贵硕果仅存的几根毛要是有个损伤,只怕客人要跟我拼命了。)。校长满意地走了,气氛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好一会,甲终于剪好了。小白看着满地的碎发,心疼死了。而且还浪费了近两个小时,虽然“校长理发记”足以提供她未来一周嚼舌根的谈资,但还是觉得不爽。忍不住问甲:“叔叔你是不是新来的,剪这么慢。”
甲:“给你剪仔细点还不好啊。还有我才二十岁。”
小白闻言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叔叔再见。”跑了。
回家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告诉爷爷奶奶今天的大事件,又打电话告诉小虹,两人一起笑了半天,经过讨论认为小白的大众脸是决不会被校长记得的,决定下周一去上学时大肆宣传一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随后小白还想打电话给上班的爸妈,被爷爷奶奶阻止。八卦实在是人生极乐之一啊。
话说他们恢复正常上课后,体育老师很欣慰地说这些孩子们果然从军训中得益匪浅,现在整队已经基本做到快静齐,以前那副德行可真够散漫的。然后学校高层又就此次军训作出相关报告和评论,无非就是锻炼出意志啦、毅力啦等废话,历时一小时又四十分钟,说得天花乱坠余音绕梁,好像这群温室里的花朵已然成为傲然凌立的松柏。一时间,这群小破孩自个儿都有了这种感觉,精神面貌大幅度提高呢。
只可惜几个星期后就打回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