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负[夜羽璃番外]》木槿容

5、相依

　　（十一）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报完仇要怎么办，是去死，是去浪迹天涯，还是留在忘忧谷……
　　不知回到谷中睡了几天。只觉得当时倒在重染怀中，紧绷的心弦便骤然放松，感受到这么久以来少有的安逸。
　　我醒来的时候，见他坐在床边，面带倦色。我稍稍动了一下，便觉浑身疼痛，看来不顾一切地施用法术，对身体的消耗太大了。压制的寒气也有蔓延全身之势。我明白他眼中的担心，乖乖躺着不动。
　　他告诉我，慕易轩隔日便发布告示满世界寻我。
　　那箭擦心穿过，他还活着吗？转念想想，凌雪如有若失，自然可以为他化解，她总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他看我不说话，便继续道：“他还说如果能够再次见到你，要亲口跟你道歉。他……他不该误会你，伤害你，也从来不曾忘记你。”
　　道歉？他知道真相了？可是五年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已不在意真相如何，况且他们应该都已经……“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无力地说。
　　“可是……”他欲言又止。片刻，却又忍不住道：“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的，要么你怎么会把的手的若离再给他。”
　　我扭过头不看他。
　　“你只是好面子，逞一时之快，却不再管后事如何。”他无奈地说道：“现在江湖流言都快把他淹死了。他当初既得城主信任，又得千金芳心，本可做个城主女婿以后飞黄腾达，却一直固执着不肯答应。若不是凌小姐坚持将他留下，他早就被城主赶出去了。而今，你又当着天下人之面……”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有些发愣。他还没有娶她吗？为什么……
　　心里莫名地烦躁，不管怎样，他现在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我只想静静地待在忘忧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重染似是看出了我的疲惫，替我掖好被子，轻声道：“我担心你所以去找你，从你见他时的反应以及表情，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曾想真正杀他，而他似乎也是有意放弃招架……所以，若哪一天你想离开，要记得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有一天突然找不到你。”语罢，离开了屋子。
　　我闭上眼睛，努力将一切杂绪清出脑海。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中清静，格外安宁。

　　（十二）

　　在谷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重染为了我能多活动帮助伤势恢复，就带我去惜扬城外的各大名山秀水游玩。很快三年便已过去。
　　一次我们在野外，突然下雨，于是在一个茶摊躲雨。整理衣饰的时候，听到旁边两位茶客在对话。
　　“你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我们也就在这小茶摊看看雨，人家那些风雅之士可都争着去听雨楼赏雨呢。”
　　“那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啊。”
　　听雨楼？江湖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地方？于是忍不住问道：“二位大哥，请问那听雨楼在什么地方？为何不是人人都能去？”
　　其中一个人回我：“听雨楼可是整个惜扬城最大的酒楼呢，不过听说以前叫做醉仙楼，三年前一位慕公子将那楼买了下来，才更名为听雨楼的。据说在那里看雨景格外美。”
　　另个人说：“楼中有一阁楼名听雨阁，本是赏雨极佳位置，许多人慕名前往，但都被挡了回来。被告知那听雨楼只为一位夜姑娘开放，只是那姑娘却从未出现过。也不知这痴情的慕公子，究竟是为怎样的一个姑娘日日在阁楼中等了三年……”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什么了，只是出神地望着棚外的细雨，脑中思绪纷乱。
　　重染在一旁道：“要去看看吗？”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本以为这三年我可以完全忘了他的，可直到现在提起他的名字我才发现我竟没有一刻忘记过。刻意地不去想，可他的身影依旧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重染看着我道：“回去吧，他一直在等你。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此刻彼此都在，一切的挽救都还不晚。有些东西不要等到真正失去，才说后悔。”
　　我望向他，突然想到他以前每日在落花台遥望远处的那种寂寞又令人心疼的神情……
　　他也是这样吗？

　　在我不顾一切冲进雨中向听雨楼奔去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内心的归属。
　　我不知道重染与那位姑娘的过往，但光凭他日复一日地守候，便觉得那位姑娘也是幸福的。人总是要有个念想的啊。
　　在雨中奔跑的每一步似乎都更加坚定了我想回去见他的信念。不管他曾经多么深刻地伤害过我，但依旧不能改变我爱他的事实。他带我走进了他的世界，重塑了我即将腐朽的灵魂，我就已被深深禁锢，再也出不来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亲耳听到一个答案：他究竟有没有，哪怕那么一刻地，爱过我？
　　时间会消磨一切，可以消磨我那段黑暗的过往，可以消磨我对他的一切怨恨。
　　重染，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远远地望见醉仙楼，不对，是听雨楼，心中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八年前，无比狼狈而卑微地跟着他进出着第一酒楼，八年后，重新走进酒楼的我却在花老板的一句话中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说：“夜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慕公子在听雨阁，等你三年了。”
　　我微微颔首，对她一笑：“花老板，我回来了。”在众人的议论中，我迈步上楼，一阶一顿，似乎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力量。
　　他的身体看上去似乎更加单薄了，我离开的这八年，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他背向我，望向窗外微雨，声音传来：“花老板，以后不用麻烦你……”在他转过身看到我的那一刻，声音突然停滞。
　　“璃儿……”他的声音透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听到那熟悉而久违的称呼，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一切的苦都尽数化解。
　　“我回来了。”
　　在他看向我的眼中，我仿佛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这么多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个饱含我们最美好记忆的地方。
　　“果然，走遍大江南北，只有在听雨阁，江南的雨，才最美。”
　　“因为有你。”
　　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