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k》琉璃绘

1、Mask

　　“跟着我干什么？”尾音漫散于呼啸而过的北风之中，被带到男人正后方的一派光怪陆离的新城中去。面前的少年面如止水，只是伸手挑掉遮住半边脸的面具，露出似被虫豸蚕食过无数遍的面颊。男人入夜后只进了些劣质洋酒的胃部开始发酸。
　　少年不答话，一脚碾上涂满油彩的面具，向前走了几步。“我是来兑现约定的。”少年在男人面前蹲下，用手捧起他的脸，男人突然有些发愣，方才的愤懑、疑惑在一瞬间一扫而空——他在他污浊的瞳色里的映像带着抹穷极温柔的浅笑。 “就快到新的一年啦。”“是啊。”他随口应和。“没人陪？”“嗯。”“你这么糟糕的人有人陪才怪。”少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叹惋的味道，让人联想到邈邈笛音抑或淙淙泉声。男人的视线有些涣散。“你还在做清理者吗？”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他捂着心口阖上双眼。“你不懂的。”“助人为乐的乐趣？我的确不懂。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去年你说过同样的话。”男人的唇翕动了会，但什么都没说。“你把我从拿着电棒的管理者手中救下，还说什么‘你们不懂，下民也有尊严’，真是不怕死的男人。”少年的表情愈发柔和，“找你的这段时间帮你下了许多定义，以为你不再这么中二，见到真人时却有些扫兴，幻想还真是高于现实。”“抱歉啊。”男人苦笑着。“没什么可抱歉的，我想多了。”“……你说的约定是怎么一回事？”“无以为报的我问你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告诉我要做好人，还有……”
　　冬风呼啸着将碎在水泥地上的面具彻底剥离开来。
　　“‘在我死之前，请陪陪我吧’。”少年用手覆上他近心处的伤口。掌心的温度切实地传达过来，男人再次睁开眼。“不痛吗？”男人摇摇头。“今天可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作为忌日很不吉利。”“呼……是啊。”“面具是你送我的，你还记得吗？为了盖住这块胎记。”少年抽出另一只手指指右脸虫噬般的痕迹，男人现在只能依稀看到他脸的轮廓，却还是点点头。“你死之后我就可以做回暴露在黑暗中的我了。”“为什么那么在乎？”少年深吸口气。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男人的呼吸声愈发沉钝、滞重，吐字也十分模糊，但他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吻了他的额头。唾液的一丝热度和少年指尖鲜血的温热随着男人的体温渐渐褪去。
　　“预祝新年快乐。”少年的尾音消弭于苍白月光之下。
　　少年将男人留在原处。男人的尸体同一般死尸没什么区别，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他同生前一样，没有同伴，没有拥趸，没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