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茧》月珏云际

5、净翼篇

　　为什么晴明身边总不得清闲呢。
　　这也是咒吗。
　　咒这个东西，真是深奥。
　　最近京都好像四处都是妖魔的痕迹。
　　今日主上召见晴明，说是近时许多大臣家中均出现异象。
　　我去晴明家的时候，他倒是一点都没有要做什么的动静。
　　晴明，主上说的事……
　　啊啊，那男人净找麻烦事给我。
　　那你……
　　我什么？
　　你不去吗？
　　不去。
　　晴明！
　　我没兴趣。
　　可是……这样很危险啊……
　　与我无关。
　　……说的也是，反正晴明你生病了。
　　嗯，博雅，你今天真难得，这么快就放弃了么。
　　这个……那个……
　　只是因为我生病了么？
　　那个……
　　不会有事的，博雅。
　　啊？
　　我说，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
　　喝酒。晴明举盏至我眼前。
　　于是就又喝酒。
　　那夜的酒真是好酒。
　　晴明说是异域来的美酒，叫做“风茧”什么的。
　　真古怪的名字。
　　不过真是好酒。
　　我记得我一气喝了好多坛。
　　所以那日我便让俊宏先回去了。我实在是不想动了。

　　我真不知道是晴明吸引了妖魔还是异象也懂得乘虚而入。
　　那夜的风大得很，大到我实在冻得无法入眠。
　　醒来的时候，晴明已在我面前端坐，未披他的外衣，却仍散着长发。
　　晴明，你这样会得风……
　　晴明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收拾，然后抬眼望向庭院。
　　是风！在庭院里的是风！我差点叫出声来。
　　风是没什么奇怪，但是有形状的风就很吓人了。
　　那一团有形状的风，悬浮在庭院上空，发出可怖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那男人说的东西吧。
　　这时我才发现庭院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五芒星阵，也许是结界什么的吧。
　　原来晴明你早就……
　　呆在原地不许乱动。晴明丢下一句，便径自走进五芒星阵中。
　　哦。我除了应答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安倍晴明，竟诱吾神来此！
　　啊啊，我道是什么呢，不过是几只雀儿。
　　吾乃天上净翼公！
　　多几对翅膀就取个名字自封为神么？晴明一脸讥笑，长衣猎猎也不以为意。
　　竟敢侮辱吾神之名！
　　晴明未再与它说一句话。
　　他静静地直立在五芒星阵中，开始结印。
　　连我都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
　　安倍晴明，凭你这样的身体妄想收服吾神！
　　晴明仍是沉静地低吟咒语。他的声音通过穿梭的风漫溢了整个庭院。
　　那个可怕的声音开始随着风的狂乱而狂乱，惨叫连连又不住怒嚎。
　　安倍晴明，为何不放过我！
　　没有放过的理由。晴明冷笑。
　　安倍晴明，你几时变得这般热心？
　　晴明收起笑容，不发一言。
　　何必以如此之身强行施法？
　　……
　　那声音尖笑道，你何时如此珍视这人界？
　　阴阳师不是游离于人界之外么？
　　安倍晴明啊，你终究还是个入世之人，你仍被尘世牵绊……那声音狂笑着，不断用不知所谓的语言嘲笑着晴明。
　　晴明面色苍白，然而仍坚持施法。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在我耳边不停地响。
　　晴……晴明……
　　我无法进去那个地方，晴明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安倍……晴明！那声音忽然发出一声大吼，连风也几乎震颤起来。
　　我忍不住拔刀想要上前。
　　风急旋着发出尖啸，此时晴明突然止住念咒声。
　　风转瞬间消退。
　　五芒星阵发出嘶嘶的收线声，隐至地下。
　　庭院里就这样忽然静了，静得可怕。

　　晴……晴明……我试着唤他。
　　晴明仍直立在那里。长衣如冰般凝固。
　　他就这样安静地立着，面色苍白，神情沉静。
　　晴明……
　　他停了许久，才回头望我。
　　博雅。他向我微笑。
　　分外美丽的笑容。
　　然而突然那妖魔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
　　这样的身体……
　　游离于人世之外……
　　珍视……
　　尘世……
　　我的心便开始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为何晴明不告诉我呢？
　　博雅。晴明再次叫我的时候，已是回到廊上了。
　　没事吧，晴明？我急急地问道。
　　晴明则像是用尽了力气似的，苍白得异常。
　　晴明！
　　我没事。
　　晴明！我站起身对他大叫。
　　唔？晴明微微诧异地向我看。
　　你太过分了！！
　　哦？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驱鬼？
　　不需要。
　　晴明……我真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简直当我不存在嘛。
　　晴明……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一个人做这种事呢？
　　为什么要这样与人隔绝呢？
　　……
　　博雅。晴明静静地说。我以前都只是一个人做这些事情。
　　你不知道吗？他的眼睛明亮，分明在质问我：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现在认识我了啊！！我生气地大叫。
　　却还要这样吗？！
　　晴明一时没反应，仍是那样望着我。
　　我一跺脚就直接朝大门走去。晴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于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我要踏出门口，我瞥见他仍然保持着那个姿态，一动不动地待在回廊上。
　　门合上了。
　　我在门口怔了半天，又不好意思再进去，想了半晌只能回去了。
　　那时天已接近破晓，天空呈现一种非常奇异的颜色。
　　四周给我一种罕见的感觉，是我忍不住取出叶二吹了起来。
　　我就这样掉落在自己吹出的旋律里，几乎连之前的担忧和生气也忘了。
　　唯一我注意到的周围的事，是我经过一条戾桥时，隐约听见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