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三十六御题》月珏云际

17、一七·式神

　　重叶啊，是你的季节了。

　　主人用手指轻轻点着樱花树的叶子，这样呼唤着我。

　　于是我穿着层叠华美的十二单衣，再次看着主人的笑容。

　　晴明大人。

　　唔，蜜虫有事去了，就暂时麻烦你了。

　　是，晴明大人。我笑着向他。其实不论何时，主人总是会调出各种各样的式神来。而我出现的时候，就是樱花开放的时节。

　　不知为什么，主人在我出现时总是会变得很礼貌。也许是主人喜欢樱花的关系？我时常看见他一个人望着满树的樱花，安安静静地笑着。

　　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主人这样笑得很美丽。

　　可是我，渐渐开始担心了。虽然主人平时就奇怪得紧，但是我从未见他那么痴迷地盯着一棵树，不时不时地望着。

　　我总觉得主人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力全部让那棵树吸走似的。

　　每次在庭院中没有人的时候，主人就会变成那样。

　　旁的人，就算是那个最特别的源博雅，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主人那样的样子。

　　每次博雅大人来的时候，主人总是会故意作出冷淡的样子，然而我分明看见主人眉间的笑意。

　　最重要的是，主人一高兴，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也许主人召唤我的时候，确实分了一点什么给我呢。

　　主人总是不自觉地让原本不会有太多感情的式神变得人性。我有时猜想，也许主人真是太寂寞了吧。

　　重叶，把那坛酒拿来。

　　庭廊那边，主人又在朗声唤着。

　　是，晴明大人。

　　又换了呢……博雅大人望着我，轻轻地嘀咕着。

　　那个人，从来捉摸不透主人的。但是主人却莫名其妙地在走近他。那个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比如，他的美得草木都动情的笛声。

　　然而主人最近渐渐失却了听到曲子的喜悦，反而愈来愈郁郁寡欢……自然，博雅大人仍是不甚了了。

　　主人一定在忧心什么事了。我每次走过主人身边就会这么想着，甚至有一天，我不自觉地轻声说了出来。

　　主人忽然抬头望着我，然后低声笑道，啊啊，真不该把你弄得这么敏锐……

　　式神不应该关心太多事哦。主人向我摇摇手，用那样温和的语气拒绝了我。

　　我当时紧张极了，生怕被主人收回樱花树里。

　　我希望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就算这样逾越了式神的职责……主人不介意的话，就可以吧。

　　他没有做什么，仿佛是固执地遵守着植物的生命规则。

　　要等樱花落下，我才会回去吧。

　　主人开始越来越多地止步樱花树前，甚至开始每天对着树喃喃自语。

　　博雅说，我的生命就像樱花一样……是说樱花会绚烂的开，绚烂的落么……

　　他那样说着，然后自嘲地笑笑。

　　我开始深刻的感觉到，主人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消耗。

　　一直一直，直到，博雅大人都开始慌乱的发现，主人不好的变化。

　　博雅大人开始每天陪着主人，眉间尽是担心的样子。

　　重叶！重叶！他总是这样远远的叫着我。

　　请你去找人帮忙吧。他用那样急切而哀伤的眼睛望着我。

　　我微笑说，那么有劳博雅大人费心。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用一切的力量去拯救主人，这已经是式神的一种责任，虽然，主人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这一条。

　　然而我始终没有能力救他。

　　反而我越来越感觉到，主人真是想把他的生命让樱花树吸取……

　　那样古怪而绝望的主人，我从来没见过。

　　可是我每次为主人奉酒斟茶时，总是忍不住的微笑。

　　因为博雅大人陪在主人身边，让他那么的高兴。

　　虽然自己的情感完全被主人的感情压住了，可我一点也不生气。

　　主人有时真像是孩子呢。我这样想着。

　　我就这样，作为一个式神，一直望着主人，一直一直，直到他的生命，真的耗尽的那天。

　　那天我就站在樱花树边。我感觉到树在召唤我，说着我应该回去之类的话。

　　主人微弱的笑着，在博雅大人身边。博雅大人的眼泪不停的流着，他的美丽的乐声也一直不停地流着。

　　那样子的主人和博雅大人，实在是很美啊。

　　那时，我都觉得，整个天地，就只有那么两人存在。

　　樱花开始不断不断的飘落，如同主人的生命。

　　其实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式神么，难道真的很没有心……

　　我不知主人究竟有没有给我真正的感情。但我很清楚，当樱花迷乱了我的眼，当十二单衣的华彩渐渐销蚀，我眼睛流下的那个，叫做眼泪。

　　樱花在片刻之内已然落尽，是时候回去了。

　　而且，再没有人会召唤我这个不是灵魂的灵魂了。

　　因为那个召唤我的人，已然幸福的坠入永恒的世界，在最后的悲伤中。

　　于是，回去了。在我觉得这是作为一个式神，最满足的时候，回去了。

　　我是重叶，是式神，被那个人召唤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