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X法海］雪色》妍笑

1、第 1 章

　　很多很多年之后，法海仍然选择留在人间，留在这个四季交替、冷暖变换的人间。
　　他说，尘世的淬炼是最好的修行。
　　杨戬却说，法海，其实你是不愿被束缚，不愿被摆到庙堂里，接受世人的歌功颂德吧？
　　法海微微笑了，轻淡淡地像这山谷的风。
　　他问道，真君，永恒的生命和至高无尚的地位是你想要的吗？

　　杨戬无法回答。
　　他想要的，曾经是三妹的幸福，是沉香的成长，是天条的修改，现在呢，现在他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他把很多时间留在了这个山谷里，留在这个人身边。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走了。
　　北方有妖魔集结，祸乱苍生，玉帝已命他带兵清剿，这必将是一场恶战。
　　法海为他整理铠甲，那熠熠生辉的银色灼亮了天地，而法海的眼底只有一抹清清浅浅的笑：“那棵梅树吐了新芽，等到花开的时候，我为你晒一屉新茶，可好？”
　　杨戬抚上他的眉，轻笑点头：“好。”
　　法海犹豫片刻，终还是说道：“真君，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杨戬看懂了他的眼神：“你希望我不要赶尽杀绝？”
　　法海点头：“倘若能够教化，又何必再增杀孽？”
　　杨戬沉默下来。
　　他是司法天神，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对妖魔网开一面。
　　可是，他却答应了。
　　“好。”
　　这一个字，已是最大的承诺。
　　法海望着他消失在云端，久久伫立。

　　很多年前法海在这个山谷里盖了一间竹屋，居住下来。
　　山谷没有名字，竹屋也没有名字，就像他，已不记得自己在尘世的俗名。
　　他在屋前栽了一棵梅树，一个月光满铺的夜晚，杨戬出现在树下，白衣似月华凝结，带了一身云淡风清。
　　他说，法海，这是个好地方。
　　这里仿佛已是三界之外，没有人迹踏至，没有妖魔作乱，更没有天庭约束，春夏秋天，每一天每一夜，都是平静的，安宁的。
　　可是，他可以活在世外，杨戬却不能。
　　很多时候，他都在等待。
　　坐在门前的梅树下，泡一壶清茶，执一卷经书，静静的，便是日落西沉。
　　这里很冷清，却并不寂寞。
　　寂寞是因为无处思念，而他心中已有眷恋。
　　他知道他会出现，所以壶里的茶从来没有凉过。
　　入夜的时候，他会在屋前点起一盏明灯。
　　路途太暗，很容易迷失方向，只要有光亮指引，就能够找到回去的路。
　　他曾经迷路过，在执迷中兜兜转转，无法超脱，如今的顿悟，只因已无我，已忘我。

　　时间过得很慢，或者，是担忧令时间变得缓慢。
　　这一日，法海突然觉得心绪慌乱。
　　他坐在佛案前，手执碧色佛珠，微闭双目，默颂经文，却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他已算到，杨戬出事了。
　　等待变得分外难熬，他走出竹屋，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那云层之上高高在上的众神们，当他们歌舞升平的时候，可有想过生死未卜的二郎真君？
　　新天条改变不了任何事，表相之下，依旧自私冷漠。
　　法海闭目，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杨戬已经出现在面前。
　　银色的铠甲，飞扬的斗篷，却在虚弱的微笑后，摇晃倒下。
　　法海抱他在怀，感受到他所剩无几的法力。
　　鲜血滴落在地面，他伸手拈起，轻易窥看到那场恶战的过程。
　　妖有善者，亦有恶者。
　　处心积虑，假意求饶，趁其不备之时，群而偷袭；换做过去的司法天神，定会让它们形神俱灭。可是杨戬，却只是废去它们法力，打回原型。
　　只因承诺，不愿背弃。
　　法海埋首在他肩上，低喃：“谢谢……”

　　杨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后的清晨。
　　阳光在窗台上跳耀，风吹着屋下的铜铃，有鸟鸣声远远传来。
　　伤口仍然有痛楚，却不再椎心，他穿上放在床边的黑色长衫，推开门走出去。
　　院子里晒了许多药草，炉子里还煨着药罐，地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行脚印留在上面。
　　他循迹而去，很快就看到站在雪地上的法海，着了一件单薄的红色僧衣，雪素衣艳，像一幅画。
　　杨戬走近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冬雪裹上了梅树，阳光在枝桠间流连，梅香初放，微风过处，便是满树的玉骨冰清。
　　法海回眸看他，浅笑说道：“今年的梅花真是开得极好。”
　　杨戬拂去他肩上的雪，应道：“天下万物皆有灵性，栽梅者用心，它自然会以美景回报。”
　　法海低叹：“天下万物亦有善恶之分，倘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害你……”
　　他眼里的自责浓厚如墨，令杨戬不忍：“是我疏忽大意，才让对方有机可乘，这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法海眼里有愕然：“真君，为何你从不问我原因？”
　　杨戬微笑：“你不也一直如此么？”
　　是的，他们都是如此。
　　如此信任对方。
　　法海望向他的眼睛，深邃的瞳孔里，有他清晰的倒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时间可以模糊记忆，却清晰了情感。
　　愈来愈浓，愈来愈深。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他仰起头，红色僧衣在雪中轻舞，风华超尘，降若谪仙。
　　杨戬轻轻叹息，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近在咫尺的呼吸，最终化为唇间的纠缠。
　　一个薄薄的光圈在杨戬手中出现，渐渐扩大，笼罩在雪地上，将他们包围其中。雪花依旧在扬洒，却在接触到光圈的那一刻消失无踪，时间仿佛已在这里静止。
　　僧衣如火焰一般铺开在雪地上，彼此眼里都融进了春的颜色。
　　杨逍轻抚他的眼晴，那双仿佛已看透万物的眼睛，如今只倒映了他的身影，那般清晰，那般明亮。他低语道：“法海，你眼中有我……”
　　他吻上那双眼睛，如落羽般轻点，最终眷恋在唇间。
　　雪花漫天飘下，天地银白，梅树摇曳风姿，冷香满溢，，红黑身影交叠在光圈中，倾尽了一世温柔……

　　法海摘了一夜沁雪的梅花，阳光明亮，暖暖地照在雪地上，竹屋静立在空旷之中，他将梅花放在院里铺晒，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清瘦出尘。
　　这山谷里有一眼泉水，清澈甘冽，用来沏茶是极好的，那日他曾说过要晒一屉新茶，泉清梅冷，俗世间还有何物能及得上？
　　杨戬换了一身白衣，阳光流连在他发梢衣端，清淡淡的。
　　他的伤已渐好，所以他该走了。
　　玉帝还在等他回禀这次清剿妖魔的结果，负伤归来的司法天神天免不了要受到某些好事之徒的嘲讽，然后再回到神殿休养，直到下一次出战，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可是他需要“司法天神”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够为山谷布下结界，免受三界忧扰。
　　他要保护的，是与世无争的淡泊。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他的归处只有这里。
　　法海回眸对他微笑，眉目间一片清明。
　　杨戬上前拈起一朵落梅，放于掌心。
　　他想，他会赶得急喝这杯新茶的，不是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