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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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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生是我酒肆里的一名熟客,他总是一个人,偶尔会点上三五两牛肉,一喝便是一夜。禅生一看便是有钱人,可他却从不去其它的酒肆,总爱来我这间小酒坊。
我曾问过他因由,他笑答:“只不过爱喝你亲手酿的酒,爱吃你亲手酱的肉。”
我当时有点小感动,身为一个小老板,能有这样忠实的酒客,着实是人生一大幸事。
禅生下得一手好棋。每每在我这儿喝得开心时,他便喜欢拉着我对弈,我棋艺不如他,十有八九是输的,每输一次,他便罚我喝一坛酒,好在我海量,千杯不醉,不管被罚喝多少,最后酒钱也照样要算在他头上,我稳赚不赔。
日子一长,他的胃便被我养刁了,寻常酒看不上,偏爱喝上好的花雕,且入口便要五年陈或八年陈,是以我藏的陈酒大多都卖给了他。
直到有一日,禅生为寻觅好酒,不小心进了我的内院,发现了老槐树下石案桌上那一坛。
他盯着那坛酒看了好久,终于说:“行觞,这么好的花雕,你竟然私藏。”
我笑着答:“这坛花雕,恐怕你没有喝的福气。”
他又道,“虽说这酒的年头确是久远了些,但毕竟本公子是个有钱人,不如……你开个价?”
这其实应是转手把那妖精甩出家门的好机会。
但我却固执地道了一句:“这是千年的花雕,我不卖,你也买不起。”
禅生笑了,负手立在晚风中,一袭月白长衫优优雅雅,深邃的眸子仿佛看穿了芸芸众生一般,“这坛酒虽好,可惜是个害人精,你不卖给旁人赚银子,自己又舍不得喝下肚,莫非是想白白地守它一辈子么?”
我凝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禅生倒是痛快,“吃醋了的意思。”
“……”
禅生的薄唇微微一挑,露出个无奈的浅笑:“我日日都来你这酒肆喝酒,一喝便是三年,无一天间断,你真当我那么闲,只是为了来你这儿打发时间?”
我诧异望他。
他顺手敲了敲那酒坛:“近来,我得知一消息,有人说你家里养着一只妖,所以无人敢娶你,于是你至今也没能嫁出去,是也不是?”
这时,花雕那家伙终于忍不住,化成一缕酒泉,兀自顶开盖子从坛中流淌而出,落地时已变作了昔日那笑容不羁的俊美少年。
花雕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我总不解,为何他的伤势缠绵了整整八年,一直都没能调养好?
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日渐消瘦孱弱的身体,此刻只抱怀盯着禅生,笑容张扬:“喂,好歹你也做过神仙,有点良心成么?你谈情说爱就罢了,怎么一边谈情说爱一边还动机不纯诽谤他人呢?如你话中之意,这女人嫁不出去,都是因为我太可怕了?”
一向好脾气的禅生很是罕见地皱起了眉。
我却被花雕口中的“神仙”惊到了。
许是我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让花雕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脸笑吟吟,“行觞,这位禅生公子其实对你很是一往情深啊,当年你在九重天做上仙时,他就一直在追求你;如今你堕落来了凡间,他又二话不说脱下了那身仙衣,入了尘世来寻你——这下,你再也不用发愁自己嫁不出去了,看来我得祝贺你啊。”
我怔住。
——不是不信花雕的话,只是他虽然笑得一脸灿烂,我却分明觉察到了当他说出最后那一句祝贺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
那一瞬间我特想拉住他的手,骂他一句“笨蛋”,再说一句“其实老娘喜欢的是你,想嫁的人也是你。”
但我什么也没说。
因为我知道即便我说了,一只妖与一位除妖师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禅生则有些失神地望着我,似乎期待我会回应他什么,可面对这个平日里的知心好友,我却忽然无话可说了。
禅生无言走了,背影落魄,连他那柄贴身的竹扇都丢在了我的桌案上,忘了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叁]